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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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清姐姐犯了错,小半个月前挨了廷杖,放逐回乡终身不仕,两害相权,只能算计自己一条性命,太子的亲姑姑和她有些交情,赌了一把,好在成了。不算皆大欢喜,能保一命已是力竭。
  “胁迫而已,披着那件衣裳死了,要有人遭罪。我知轻重,自己动手总比让人活活打断脊梁要好,只是……”
  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死事小,借用宗室与旧党相衡,她深恶痛绝,不知道无所谓,知道了,往后免不了与我疏远,到时还要劳烦娘子帮我从中带话。”
  “江依不会怨你,你不知道她为你急成什么样子。”
  我们谈了许久,多是她对我的嘱托,机缘偶得,从中明晰了江凭月为我做过的许多事。
  从前书文的死归于边地,也许是守将管控不当,能猜出来是枉死。可惜人命也分贵贱轻重,女官没什么政治声望,江依身份不高,不能借用京官的名义号令兵士大肆报复。女人的命不值钱,湖边芦苇而已,另辟蹊径,若引导他们开罪军部,上面的人恼了,要杀几个不听话的部下泄愤,底下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火气越旺越好,江凭月卧薪尝胆,辛辛苦苦当了半年芭蕉扇,总算扇起一阵风。
  不知算不算兵法,鹬蚌相争挑拨离间,先是蛰伏,按兵不动,办得好有赏,事不成就惩处。等到那些人为了私利铸成大错,风言风语传进去,再请人劝解,再大的火要趁热疏散,出气筒早已备好,斩首和极刑,清算名册全由江小姐手笔。
  好在凡她们刻意要害的都不是好人,这样说起来还挺解气,让盘古娘娘知道自己辛苦一遭开天地是为了迎那些畜生降世多半是要懊悔不已。
  狼崽子长大了要吃肉,还要趁早断绝,凡姓名在册,家中男丁或斩尽杀绝或阉做人料。凭月菩萨心肠让他们自己选,有的宁为玉碎有的愿为瓦全,她不守诺,跟人家选的反着来,兄弟们的路还是兄弟们替代着走下去。这么看,心狠不是坏事,但我从不觉得她是心狠的人。
  柳姐姐问我会不会觉得江依残忍嗜杀。
  江依在我心里只是一个女人,我现在要学着把这些事情和场景同她这个人作联结,本来以为难以接受,其实还好,这是她的事,轮不到我管,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不太明白大丈夫之道,于是选了另一头,自愿归在友人一队。那些人来回倒卖人料,从中牟取暴利,戕害同族姐妹的时候不记得自己也是个人,幸灾乐祸,自大无知到以为世道人心皆如此,除非天地颠倒不能更改。结果天道轮回,死到临头了想要求人怜悯,菩萨看了也要发笑。
  江凭月做什么对什么,她是个女人,能有什么罪?若有罪,天就要塌下来先把个子高的男人们砸死以儆效尤。
  柳如清倚在桌旁笑得如释重负,挥着她那只好手:“不要!公子少爷们活得好好的,咱们两个先进阎王殿了。”
  我不怪她们行事阴狠,没惹火上身是凭了各自的本事。该死的死光了,往后的日子就能踏实些。江依是为了我才沾染这些,我不能不理解,更不能指责,对错由天证。
  这些事原本可以不告诉我,她两个光风霁月,对我坦诚相待,我也并非器量狭小鼠腹鸡肠。
  柳仰握住往外渗血的伤处,“刽子手光彩吗,手上沾血的事不好往外说,你不是三岁稚儿,理应知道一些。人与人相守,也是要看缘分的。若将来后悔,不必在意别人,有我护着你。”
  我点头应下:“江依和我原本是萍水相逢,留到现在已经是缘分了。我是想问,天道轮回自有定数,若我活着会令大权旁落,你们还会执意救我吗?”
  “至少有人会和你站在一起。”她顿了一下,神情有些落寞,“书文姑娘生分了,我孑然一身,如今已是大权旁落了。”
  我拍拍她的背,宽慰道:“随口一提。我明白,你们都有苦衷。”
  柳仰探出身子侧了眼门墙,万分警醒地低下头,估摸着时辰尚早,勾勾指头让我别离那么远。
  “想跟你说,京中最近,确有怪事。”
  一位外地富商在风月场和贱籍堆里找一位姑娘,多大的年纪什么样的长相,给的都相当模糊,单知道花名叠字,找到了能赎身,但要当面看过验明正身,坊间传开,一时间城里多了两百六十四个叫这个名的姑娘。
  柳仰刚被放出来,养着伤病不怎么出门,得了信心生不妙,好在那位姑娘还没有找落,赶紧往勾栏处塞了个细作去认,问起什么就溜边儿答,她不是一般人,手底下的姑娘也聪灵机敏,天生吃这碗饭的。
  这也好查,拿出有章跟手印的文书来才行,官府就这么多,难就难在野的她管不着,好在这位富商毕竟是大商户,富贵人家里出来的,明面上没有太出格的偏好,人册堆里挑出了这个安排好的“舞姬”。
  看来是了,甫一上钩,这个冒领的姑娘急匆匆描眉画眼,戴了幕篱就去了,人家家里的一眼没看,只是问话,找了女使看了看胳膊、后肩和腰腿。
  那商户不是人贩子,不是敌党,也不是趁乱反叛的国贼。问明住址和喜好,一别多日无声无息,最后只遣人送来一封信。里面夹着两封银票,从措辞和笔迹上能看出信主人的诚挚,开篇是为卖弄词采,后来渐渐放弃了,换用白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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