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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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在病中,对冬日的凉意格外敏感,他记不清第几次被冻醒,花锦睡得很香。
  花锦平日里瞧着力气不大,夜里却紧紧拽着被褥,沈昭想沾个边都难。
  这样下去,再病个几日都是便宜他的。
  沈昭拽着花锦的手腕,忽然将人拉近了些,她不耐烦的哼唧了一声,沈昭呼吸都跟着停了片刻。
  沈昭问:“你想冻死我?”
  花锦一听到“死”字,下意识松开了手,沈昭将被褥拽过来了一些,他手心太热,烫的花锦下意识甩开他的手。
  沈昭不动弹了。
  等察觉花锦又气呼呼的睡着了,沈昭才眨了眨眼,忽然气笑了,谁曾想他也有与人抢被褥的一天呢?
  她是他的新妇,按规矩,这间房得为他留个被褥在榻上,她倒是不知从哪生出来的自信,笃定了他不会过来。
  今夜不该来的,都怪祝绻。
  天终于亮了,花锦是在沈昭怀里醒来的,她只是觉得腰身太烫了,还很重,花锦闭着眼伸手,抓住了沈昭滚烫的手。
  花锦无言片刻,她抬头去看沈昭,只觉得沈昭脸色更差了,呼吸都慢吞吞的,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样。
  花锦:“殿下?”
  沈昭睡得很轻,被她折腾惨了,眼下一片乌青,沈昭下意识低头,撞上了花锦的杏眼,她的呼吸很轻,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疲惫都吹散了不少。
  沈昭还没出声,花锦的手心又落在了他的额头。
  他们距离很近,就像寻常夫妻一样,或许花锦没有意识到,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情爱这些虚无的东西,但沈昭不是,他格外抗拒旁人的靠近,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默许花锦贴近的那一刻,心里一松的同时,也明显发觉了自己的异常。
  花锦:“妾身一睡着,就没分寸,也就添云惯着,妾身再去叫赵太医过来。”
  花锦要下榻,但手腕忽然被沈昭扣住了,她不解的回头,忽然撞上了沈昭乖张的眼神。
  他问:“你认得赵太医。”
  不是在问她,是笃定她认识。
  糟了。
  花锦下意识回想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动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她毕竟重活一世,很多习惯改不掉,而且,鬼知道昨夜沈昭病的那么重,居然还有闲工夫打量她认不认识赵太医。
  上一世沈昭隔三差五玩一出病入膏肓,赵太医是燕王府的常客,花锦与他的交流太多,有心要改,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花锦:“妾身当然认得他。”
  花锦坦诚的让沈昭都一愣,他挑眉:“据我所知,你在宫中伴读的那段时间,赵太医并不在宫中。”
  那么,你是如何认识赵太医的呢?
  沈昭那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表情,让花锦恨不得冲上去捂死他。
  但她不能,她瞥了眼沈昭桎梏着她手腕的五指,忽然说:“你捏疼我了。”
  她的语气很轻,垂着眼,瞧起来委屈巴巴的,沈昭莫名生出了几分愧疚,他连忙收回手,也不想再问了。
  花锦没想到沈昭真的吃这一招。
  但她玩的得心应手,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泪水砸了下来,也是怪了,家中爹娘偏心,她哭不出来,阿兄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她哭不出来,可是想要做戏哭给旁人看,泪就直接下来了。
  沈昭也没想到一句话能给人惹哭。
  他坐了起来,下意识想伸手给人擦泪,但手刚伸出去,又被他收了回去。
  沈昭总觉得事情失控了,不该是这样的,他向来随心所欲,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该是这样的,他心静,祝绻说他是不会动情的怪物。
  他不恼,觉得这样才好,在这吃人的皇宫,做皇子已经如履薄冰,动情者必有软肋。
  他不需要软肋,所以他计划的每一步都十分顺利,没有出过任何差池。
  不该是这样的,娶花三娘是个意外,可为她心软,像现在这样,见她流泪,想为她擦去泪水的情绪呢,也是意外吗?
  第15章 对不住
  沈昭强忍着病痛下了榻,他没再看花锦被泪花浸湿的面颊,偏过头,随手拽了一件大氅就快步离开了。
  花锦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乐了,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收起来,添云就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殿下还病着,怎么走了?”
  花锦重新爬上榻:“谁知道呢。”
  添云:“您哭了?”
  花锦:“装的,没哭。”
  添云急了:“您实在不该惹燕王殿下生气的,府中侍妾那么多,殿下平日里对她们不上心还好,若是一气之下真宠个不好惹的出来,您该怎么办呀?”
  添云急得都要掉眼泪了,花锦闭眼假寐,一个字没听进去,被添云吵的耳朵疼,才睁眼宽慰她:“我没惹他,真没惹,再说了,他怎么可能会与我生气呢?”
  沈昭情绪稳定,雷打不动,就算真与她生气,也绝不会为了气她去找个侍妾对付她。
  她和沈昭的感情实在没深到那个地步。
  花锦:“况且,他迟早也会有心上人的,放宽心好了。”
  都是虚无的,会失去的,不是吗?
  她曾以为亲眷的爱是永远的,但爹娘的偏爱时时刻刻敲打着她,逼迫她去忘记那些搀了蜜的从前。
  自那天起,沈昭同上一世一样,卧病半个月,他们没再见面,一切都没变,他还是会遇到柳氏,为了柳氏休了她。
  花锦日子过得舒坦,期盼上元节的到来,新年之际,花锦也没闲着,将府中装饰的十分喜庆,亲笔题字,挂了春联,遣人去买了爆竹。
  燕王府从来没有这样过,下人们布置时,眼睛不受控的瞥向燕王殿下的住所。
  燕王殿下病重,往年府中都不会为任何节日做准备,今年是头一回,殿下的屋内还散发着药香味,花锦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大张旗鼓准备过年。
  添云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是萤雨没忍住问:“殿下病着,您不去看望一下吗?东院的侍妾排着队为殿下送吃食呢。”
  花锦正立在门前举着春联,她扭头问:“安公公收了吗?”
  萤雨:“那些吃食?没,没收。”
  花锦:“美人送的吃食都不收,我空手去了,人家凭什么见我?”
  萤雨:“那您也不该如此......太艳了。”这府中随处可见的红色,比燕王殿下大婚日的布置还要夸张,萤雨昨日撞上了安公公,安公公也一脸惊奇:“老奴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王妃这样的贵人。”
  花锦:“他不是在夸我难得?”
  萤雨:“可殿下还在病中,红色不吉利。”
  花锦挥了挥拳头:“红色不吉利,那我将这府中挂成白色算了。”
  萤雨麻木了,但花锦知道,沈昭一定会在这两日好起来的,过两日就是上元夜了,宫宴他绝对不会缺席的。
  如花锦所料,沈昭在上元日前一天爬了起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咳嗽不断,但为了宫宴,只能强撑着痊愈。
  府里没人敢告诉沈昭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有他这边的院落没人敢下手,安公公也秉着能拖就拖的态度。
  是祝绻来探病,一路瞧着刺痛眼的红色,推门奇道:“你头疾好了?居然要这么庆祝,不知道的以为燕王妃今日才嫁你。”
  沈昭没懂。
  祝绻:“瑾瑜啊,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嘴上说着不爱花三,结果呢?让人家给你吃干抹净了吧?幸亏你没因为我那日的胡话与她生气,不然我真要吊死在你府上。”
  沈昭还是没懂。
  于是他起身,推开门,走了很长的路离开自己的住所,入眼是张扬的满院红,恰巧一阵风吹过,红色灯笼旋着圈,让沈昭误以为自己进了繁华的芙蓉阁。
  祝绻慢吞吞跟着出来,脸都僵了:“不会吧,你不知道?”
  祝绻心想完了,要知道沈昭最厌恶这种喜庆的节日,所以府中总是死气沉沉的,仗着他自己做主,府中的下人也习惯了板着脸。
  祝绻来的路上见下人们脸上挂着笑,还稀罕呢,说这花三还真是个人物,连沈昭不喜过节的毛病都能给摆平了。
  原来她是,先斩还没来得及奏。
  祝绻欲哭无泪,望天,由衷的和沈昭说:“你别怪她,我吊死在你府上,以死谢罪吧。”
  沈昭又疾步走了,祝绻完全拉不住,又是后院,祝绻又不敢进,他停在门口,差点被红缎裹住脸,他拽开红缎,苦大仇深的坐在了院门口。
  花锦正在院中和婢女们玩躲猫猫的游戏,她捂着眼靠在木桌上,尽管手已经冻得通红了,但她声音依旧轻快:“三,二,一!”
  花锦抬头,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见满身戾气的沈昭立在她身前,对视的一瞬间,花锦看着沈昭眸里的寒光,她先懵了。
  沈昭疯了,病好了就来找她吵架?
  花锦笑意不变,先软着声音开口:“天冷,殿下先回屋吧,再吹着就不好了。添云!让嬷嬷去取参汤。”
  婢女们连忙从四处爬出来,沈昭余光瞥见乱象,眉心锁的更紧了,他寒声问:“是你布置了这些东西,是吗?”
  花锦觉得莫名其妙。
  她在上一世嫁入燕王府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但皇后因为燕王府没为新年做准备的事狠狠斥责了她,皇后说,燕王繁忙,府中的事你不管,还要让谁去管呢?
  所以第二个上元日前,花锦简单布置了一下算交差,沈昭也没什么大反应。
  怎么这厮换了个嘴脸?
  花锦:“明日上元节,妾身在家中时,爹娘教诲,嫁入燕王府后,这些平常事一定要为夫君分忧。妾身看您病重,怕府中太简朴会被母后斥责,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些布置。”
  花锦平静的看着沈昭,想不明白沈昭突然发什么疯。
  花锦:“殿下不喜欢上元节吗?”
  沈昭:“撤了这些东西,就今夜。”
  花锦不想因为这点琐事再被皇后留在宫中斥责,所以她木着脸说:“如果妾身说,不能撤呢?”
  沈昭抬起黑漆漆的眼,他忽然走上前,扼住了花锦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看她眸中淡然,这才勾唇问:“你以为你是谁?”
  好问题,她是一个谁都能欺负的软柿子,所以她说:“殿下不怕皇后娘娘吧。可妾身是怕的,既然做些布置就能免去母后的斥责,为何不做呢?”
  二人对视,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旁边的婢女快吓死了,萤雨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上前解释道:“殿下不知,王妃嫁入燕王府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教诲,这上元节的布置,作为正妻是一定要替您操办的。王妃只是按规矩做事罢了。”
  花锦很少见沈昭动怒,知道这事肯定哪出差错了,所以她耐心问:“殿下可以告诉妾身,为何不想布置府中吗?母后那里,妾身实在难找借口。”
  他上一世明明默许了她的行为,这一次又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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