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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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寒衣的语气更雀跃了,“我就知道!江城很好玩的,欸你吃过油饼包烧麦没?江夏那边有一家特别……”
  “吃过。闭嘴!”弋戈忍无可忍地凶了一句,“五分钟到不了学校我把你车轱辘卸了!”
  蒋寒衣确实闭嘴了,但笑声却没闭上。他极其傻帽地大笑了两声,然后直接站起来,迎着风,把车子骑得飞快。
  他的后衣摆被风吹得鼓起来,贴在弋戈脸上。
  被他衣角的拉链打到,弋戈先是有一瞬间的恼火,但闻到他衣服上气息的那一刻,却忽然地、莫名地脸红了。
  清新的肥皂味,但和陈春杏身上的又有不同,好像更清冽和简单一点。弋戈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但那个味道就像冬天下过新雪的早晨的空气,猝不及防地溜进你的鼻间,却毫无侵略性,带着雪后万物宁静的气息,让人清醒而沉静。
  可惜,这种心旷神怡的好状态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两人刚进教室坐下,范阳就勾着蒋寒衣的背对他表达了“慰问”:“辛苦了兄弟!好久没看到你要站起来蹬车轮了!”
  接着,他又对弋戈道:“欸一哥,中午请我们吃饭啊,寒衣今天至少得吃两盘糖醋排骨才能回血!”
  还没等蒋寒衣拧住他胳膊,他又把手里拎着的大塑料袋“咚”地往弋戈桌上一放,大手一挥,豪气道:“这些,给你的!”
  弋戈看着那一大袋子的奥利奥、好丽友、可比克和可乐雪碧,一时摸不着头脑,“给我干嘛?”
  还能干嘛?赔罪呗。
  范阳这人虽然混,但自认除了嘴巴没边,还算像个人样儿。那天他在气头上,口不择言骂弋戈“死胖子”,这疙瘩一直在他心里呢。
  但他不好意思直说,挠了挠后脖子说:“给你就给你呗,废那么多话。你肯定就爱这些东西吧?”
  “……”弋戈看他这忸怩的样子,大约猜到了来由,笑了笑,把袋子往蒋寒衣那一推,“帮我分了。”
  “没问题!”
  “欸,中午请我们吃饭啊,别忘了。”范阳贱兮兮地叩了叩弋戈的桌面,还真把这当回事了。
  弋戈轻笑一声问:“请他可以,为什么要请你?”
  对于他的各种嘴贱,弋戈一向爱答不理,今天忽然一反常态地接了话,范阳被她问懵了,愣了愣就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们一伙儿的啊!是兄弟,就一起请了!”
  “不是兄弟。”弋戈微笑着说,“我怕被拉低智商。”
  “我……”范阳,卒。
  蒋寒衣哈哈大笑,亮着眼睛问弋戈:“喂,你真请我吃饭啊?我要吃麻辣烫!”
  “……”弋戈无言,到底是她不懂“玩笑”还是蒋寒衣不懂?
  好吧,大概率是她不懂。于是她对着蒋寒衣期待的眼神,认真地想了想弥补之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纸币,非常真诚地问:“直接给你钱行吗?”
  “……”
  这回轮到范阳爆笑了。
  “笑屁笑!”蒋寒衣踹了一脚他的凳子,有点委屈地看了弋戈一眼,又坐下小声道,“小黑屋咋办?能不能想点正事!”
  范阳一听脸就耷拉下来。昨天晚上一回家他妈就施展出修炼了十多年的卖惨大法:一言不发、唉声叹气。刘红丽一直是这么教育范阳的,他一惹祸,她也不多打不多骂,象征性地动两下手之后,就开始哀叹自己命苦,丈夫外出打工、儿子又不争气。她深谙此道,能把一口气叹出五六种各不相同但都凄惨婉转的调。
  范阳受了一晚上精神折磨,恨不得干脆挨一顿毒打。这会儿虽然也担心小黑屋,但已经没有昨天抗议的那股蛮劲儿了,他有些谨慎地说:“…要不,我们给爷爷奶奶搞个募捐?咱班这么多人,也能筹不少钱吧。”
  蒋寒衣皱了皱眉,没说话。
  范阳又伸手戳了下弋戈,问:“欸一哥,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她其实忍不住在偷听,但被这么自然地纳入讨论范围,弋戈还是有些错愕。
  好像一起被罚过一次,范阳就自动认为他们仨是一伙的了?弋戈轻松地解开了范阳的脑回路,但对此并不敢苟同。
  于是她也没对范阳的提议表态。
  夏梨在一旁,同样竖着耳朵听。她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地和弋戈想着一样的问题——他们三个,为什么变成一伙的了?
  明明前天范阳还和弋戈剑拔弩张。
  明明昨天弋戈还是那副谁都看不上的样子。
  她不可抑制地生出悔意,要是昨天她也去抗议就好了,其实就算被刘国庆记过、就算没有市三好的荣誉也没关系的,以她的正常水平,不出意外裸考也能上北大。而且,明明她也很担心小黑屋的,比弋戈还要担心。
  弋戈才转来多久,她怎么会真的明白小黑屋对他们的重要性呢?
  她忍不住转过身,想插入他们的话题。
  可刚扭头,早读铃声打响,语文课代表还没走上讲台,刘国庆就先进来了。
  “开个紧急班会。”刘国庆脸色不虞,一摆手把语文课代表赶下去了,“蒋寒衣,范阳,弋戈,你们三个给我站起来听!”
  全班人昏昏欲睡的精神紧急集合,不安地盯着刘国庆、又往后看一看即将被打的三只出头鸟——等等,为什么还有弋戈?她怎么会和蒋寒衣跟范阳混在一起?她不是眼睛长头顶上一向不闻窗外事么。大家后知后觉地开始纳闷。
  “别看了!看看你们自己!”刘国庆用力拍了下桌子,“你们没参与吗?!以为老师都没长眼睛是不是?!”
  众人顿时鹌鹑似的缩起脑袋。
  “老师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说,是因为你们都十六七岁了,都快成年了,心里应该有数!读了这么多年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老师一条一条地教吗?!”刘国庆厉色训了几句,又叹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打抱不平,这些老师都理解,但不能黑白不分、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是读书人的作风吗?!”
  “既然你们都关心,那我就正式宣布一下。小卖部会在这周内关停,学校食堂新开的超市窗口,也会在这周内正式运营。学校会尽力保障同学们的健康和权益,以后大家课间想吃点小零食、喝点饮料,可以去食堂直接刷学生卡!”
  原本安静的教室里一阵躁动,大家还是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强拆就不是暴力了么……”
  “…还不是要给食堂赚钱。”
  “凭什么不让我们去小黑屋买……”
  “……”
  “安静!不要窃窃私语传播那些不实信息!”刘国庆又用力拍了拍桌子,“小卖部的裁撤、拆除,是和老板协商过、得到了同意且支付过补偿款的结果!”
  牢骚声小了很多,但仍有人不太相信。
  蒋寒衣此时却表现得平静很多,因为他记着蒋女士的话——“不能撺掇别人”。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在要是表现出来了,就是在煽动情绪。
  范阳也勾着脑袋,咕哝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话,看起来倒老实。
  刘国庆扫了他们这边一眼,还算满意,又严厉地说道:“组织昨天罢课的同学,我已经单独给过处罚,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老师沟通,不要采取偏激的方式,扰乱校园秩序!再有下次,直接记大过!”
  牢骚声彻底消失了。
  大课间,蒋寒衣和范阳溜下楼想帮爷爷奶奶清一波最后的库存,却没想到,刘国庆说的“一周内”实在是太保守了——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已经是砖瓦倒了一半、围起了建筑挡板的施工现场了。
  蒋寒衣看着“面目全非”的小黑屋,怔了会儿,忽然听见“嘤嘤”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角落处的挡板下,居然蜷缩着一只瘦弱的小花猫。
  似乎是爷爷奶奶和老师们静坐对峙那天,屋顶上四只中的一只。
  小花猫整个身体蜷缩成一个圈,瑟缩地窝在角落。大大的眼睛时不时偷瞄蒋寒衣一眼。仔细看才发现,它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很浑浊,眼角有个伤口在流血。
  看着小猫的可怜模样,蒋寒衣心里堵了半天的那团气终于憋不住了,飞起一脚踢了块碎石,把那挡板上砸出道凹痕,爆粗骂道:“混蛋!”
  范阳反而平静一些,委屈巴巴地嘟囔着:“爷爷奶奶去哪了?老刘说学校给了补偿款,是不是真的啊?给了多少啊?这小猫仔怎么没带走,另外那三只呢?”
  他一气冒出一连串问题,问得蒋寒衣更心烦了。
  “蒋寒衣!又是你!”挡板里走出个戴安全帽的老师,居然是邹胜。他怒不可遏地指着蒋寒衣,一副要跟他算总账的样子。
  “老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夏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来的,拽了下蒋寒衣的手腕,急冲冲地向邹胜鞠躬道歉。
  “快上课了,回教室吧。”她拽着蒋寒衣的手腕,敦促道。
  蒋寒衣心里憋着火,要不是被拦了这么一下,当真要冲上前跟邹胜干仗。他狠狠地迎着邹胜的怒视,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猫抱进怀里。猫咪实在是太小了,又小又软,蒋寒衣还怕它身上有别的伤,几乎不敢抱。
  战战兢兢地将猫儿轻轻握在手掌里、抱稳了,他没跟着夏梨回教室,而是径直往操场方向走去。
  “你干嘛!三四节连堂,都是老刘的课!”范阳一看就知道他什么打算——操场那边有圈围栏,可以翻出去。
  蒋寒衣头也不回。
  范阳急得跺脚,但也只能跟着,回头对夏梨道:“梨儿,你替我俩诹个理由,就说我们请假!”
  夏梨忙拉住他,“你们俩一起缺课,什么理由老刘都不信的!”
  范阳脚步一顿,一叹气,“这孙子!算了,我回去吧,也好糊弄老刘。”
  第27章 .弋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蒋寒衣的猫的“另一半主人”
  2011 年初冬,一场短暂但轰动、足以写进树人中学野史的“学生运动”以一个非常憋屈的姿势画下了句点。
  运动的导火索,那对开小卖部的老人家已不知去向,据某些同学的家长说,他们在师大附小门口摆摊卖烤红薯和烧饼。
  “主犯”由于戴罪翘课、罪加一等,处罚从通报批评升级为留校察看;“从犯”之一写了篇妙语连珠的检讨,在全校例会上笑趴了一操场的人;而“从犯”之二,则是这三人里最传奇的一位——在后来代代流传的贴吧校园故事里,她因为稳坐年级第一的逆天成绩而免受任何惩罚。
  当然,事实并没有这么玄乎。
  事实是,弋戈这会儿并没有稳坐年级第一,而且她虽然没有受到任何明面上的惩罚,但却得到了刘国庆的加倍关怀。
  刘国庆原本是非常欣赏弋戈沉稳冷静的个性的,他就喜欢这种不咋呼、只读书的学生。可那天弋戈在办公室出言不逊把他吓得不轻,后来他又单独和弋维山沟通过、知道了弋戈的成长经历。现在,他觉得弋戈的“沉稳冷静”是种病,认为她的心理状况十分不健康,生怕她搞出社会新闻——天才少女离家出走、叛逆退学甚至命陨名校之类的,报纸上再登个“应试教育下枯萎的花朵们”之类的标题,刘国庆想想就要疯。
  因此,一个多月来,他一边像观察心电图似的观察弋戈每一次小考大考的成绩波动情况,一边每天都要在上课前讲一个笑话或者一则名人励志故事,一股盗版文学的味儿。
  弋戈还得每天都假装听得认真且深受洗礼,不然,下课她就得被叫进办公室单独聆听爱的教育。
  临近期末,弋戈被刘国庆盯得更紧,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被叫进办公室又做了一通思想工作,晚了十几分钟回家。
  中心花园里,蒋寒衣拿着逗猫棒坐在长椅上,逗猫棒的另一头,活跃着一大一小两个对比鲜明的身影——银河和星星。
  没错,那只小花猫叫星星。
  蒋寒衣翘课救猫的那天中午,弋戈被一个“江湖救急”的电话叫出了学校。还没来得及问蒋寒衣为什么知道她的号码,先跟着他手忙脚乱地在熟悉的宠物店给猫咪办了卡、记了档。小猫的身体实在太弱,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睛,诊疗费、药费、住院费,还有猫粮、零食牛奶、玩具,七七八八加起来委实是一笔巨款,两人站一块儿把兜掏了个精光,才勉强付清了第一期费用。
  有了经济上的瓜葛,弋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蒋寒衣的猫的“另一半主人”。
  当时她隔着玻璃看那小花狸可怜巴巴的模样,叹了口气说:“给她起个名字?”
  她本想建议蒋寒衣起个土点的名字,狗蛋儿、铁柱之类的,毕竟贱名好养活。谁知蒋寒衣一扬手,脱口而出:“星星!”
  “猩猩?!”弋戈惊呆了,倒也不至于土到这个程度?
  “对啊,狗不是叫银河吗?猫就叫星星吧!”蒋寒衣笑着说。
  “…哦。”原来是这个星星,弋戈松了口气。
  欸等等……为什么狗叫银河,猫就得叫星星?
  一周后,星星出了院,不知是不是名字带来了缘分,她和银河一见如故。一猫一狗神奇地结下了跨越种族的友情,每天都得在一块玩会儿。
  因此,蒋寒衣和弋戈不得不每天晚上抽出二十分钟,让二位牛郎织女在中心花园相会。就像现在这样。
  蒋寒衣似乎很热衷于这项活动,弋戈却有点发愁。第一,这有点费时间;第二,她真的怕这二位玩着玩着,一个没注意,银河就一巴掌把星星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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