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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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昀哥儿也很无奈,他确实能走了,可冬季衣服太厚压着他了,加上乡下路难走。大人正常走路他的小跑才能跟上,还得注意不要摔了。
  李复明知道昀哥儿走着不方便还故意问他,就是逗逗昀哥儿。这两天昀哥儿关于建设新农村的事说得一本正经,有时候还跟他据理力争,李复都说不过他。
  小小年纪就敢反驳老父亲,正事说不过,李复就在小事上故意惹惹他。
  这大概也是养小孩的乐趣之一。
  看昀哥儿张开双手,李复抱起他还故意哎呦了一声,“昀哥儿是真瓷实,又胖了不少估计。”
  昀哥儿斜着眼看李复,自从得到湛卢剑后,他阿爹就跟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似的,平时都没那么严肃了。
  用昀哥儿的话说就是李复把压力转移了,自己包袱早扛不动了,现在觉得儿子行,也不管他还是个两岁的崽崽,上来就把造反这么有‘前景’的事儿挪到了他身上。
  命苦。
  堎底下乡村口处,三老跟县秩早在等着了。
  值得一说,三老并不是说是三个人,它的由来是这个人要具备正直、刚克、柔克这三种德行的人,才能让乡里的人认同他,然后做这个乡官。他主要的职责就是给乡里调解一些纠纷,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要负责税收这一块。
  堎底下乡的三老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人说七十古来稀,他也已经是个老祥瑞了。
  不止三老来了,昀哥儿起床吃饭的时候,三老跟县轶就负责整个堎底下乡通知让所有人去村口的位置,说是县长大人有话要讲。
  没别的事,主要就是给他们分田跟接纳部分流民并入堎底下乡的事儿。
  堎底下乡这儿最大的地主是赵家这些人,其他还有一些乡民也只保留了部分田地。
  昀哥儿这几天也打听了,赵家是不做人,堎底下乡的上等田几乎都被他们以各种强买强卖、放高利贷之后强行收田等方式给收到了自己名下,但他们确实也保证了堎底下乡的佃农最低限度地活着。
  昀哥儿的理解就是梁国的底层社会已经糟糕透了,只要稍微有人做一点点事,竟然还能显出一点好来。
  比如赵家。
  他确实坑蒙拐骗了大部分的良田,但这样一来,这些佃户名下没有田,除开一些人税跟物税外,他们不用再交粮税。
  赵家作为最大的地主,他有自己的方法避税并且隐没田产,自己可以少交是他的本事。而佃户如果自己有田,他们是无法避税的,层层加税下,他们绝对要家破人亡。
  赵家也是宗族观念很重的人,轻易情况下,他们不会接纳外地人,也不愿意雇佣别的流民。因此堎底下乡本地佃户他们虽然也几乎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收成,可意外会保证他们活着。
  至少在李复来陇县之前,堎底下乡的人确实有点依靠赵家活着的味道。
  不过李复来了之后,虽然他几乎不做层层加税的事儿。可是惯例已经形成,下面的人会自己狐假虎威。堎底下乡的人也早就失去了田地,所以生活也没太大改变,依旧跟以前一样一年到头半饥不饱地活着。
  昀哥儿昨晚就思考过对赵家的处置了,他们家的人死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四五个人昨天就有人撑不住没气了,大夫说能活下一两个算他们命大。
  昀哥儿也早就从赵家拿到了所有的田契,今天开始全部作废,他会给这里的重新分田。另外赵家的人如果有活下来的,也跟堎底下乡的人一样,按照人口数也会分到自己那一部分。
  村口的人早就吵吵嚷嚷了,虽然冬季寒冷,但堎底下乡的人还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为什么而来,一大早上的三老可是说了。
  分田!而且税收上据说免掉很多!
  第46章 仁政仁政啊
  堎底下乡这儿目前一共有八百一十二人,这个人数是上到老人下到呱呱坠地婴儿的。
  堎底下乡的三老叫陈丘福,年纪虽然大了行动不便,可是脑子很好使,对堎底下乡这儿所有事情都知道得门门清。
  分田的事昨天就有县轶来找他,隐约跟他通过气了。
  因此陈丘福早就把堎底下乡这儿的人口记录簿册交给了李复,还对李复父子讲解了不少关于堎底下乡这儿的风土人情。
  到了现场的昀哥儿落地之后就麻溜爬上了一把椅子上,不然他太矮了。又扭头一看,这会儿姜光手里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册’。
  这是这个时代统计户口的东西之一,交税的时候也是根据上面的人口数量来的。要是簿册无名,那乡里就无法把人口上报县里,然后登上县里的户籍,没有户籍,这个人就是古代意义上的黑户。
  昀哥儿手一伸,狗子赶紧把昀哥儿做好的大喇叭递给了他。
  “我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穿得单薄,大清早过来也冻得很,早点说完就早点完事儿。
  另外你们应该也都还没吃早饭,看到旁边的大铁锅了吗,一会儿粥给你们熬起来,大饼也给你们蒸起来。咱们到时候边吃边说,所以你们也放宽心,不是坏事。”
  昀哥儿声音稚嫩,虽然扯着嗓子喊,还是带着几分童趣。
  不过旁边县尉带着牌头外加姜光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在场也就没什么人敢笑。
  “是这样的,之前赵家迎接来的贵人呢是一伙坑蒙拐骗的骗子,赵家人也被他坑害得差不多了,现在赵家也活不下几个人了。
  我阿爹知道这些骗子祸害乡里,所以带兵已经把这些骗子都抓了起来。现在呢,赵家人引贼入室,外加擅自放贷、偷税漏税、隐没田产等等罪行,因此将赵家所属田契全部罚没。”
  昀哥儿这么说,下面的人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了,有的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担忧跟迷茫。
  他们大部分人都是佃户,要是赵家无田,他们租谁的田种?
  昀哥儿歇了会儿,然后无语看了自己阿爹一眼,本来让他来说的,结果他说不行,非说这是凝聚人望的好时机,让他来。
  他嗓子都快喊疼了。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无外乎以后还能不能让你们种田。”
  “我告诉你们,能!”
  “你们别看我年纪小,可是阿爹是陇县的县长,陇县这儿都要听他的,加上我阿爹最疼我,我说的事儿他一定会给我办好的。”昀哥儿怕这些人不信他,赶紧拉出李复表示一下,毕竟他实在太小了。
  而看他喊累了,狗子又马上端上羊奶给他喝一口。
  入冬之后,这羊乳酪厨房潘大娘一直给他跟翊哥儿常备下,昀哥儿断奶早,辛娘怕他身体不好,所以一定让他喝。喝久了,昀哥儿也习惯了。
  “这堎底下乡的地不止给你们种,甚至还分给你们!不过话要说清楚,这些地现在都是收归公用的,分给你们之后,你们可以免费种一辈子,一直到人死了,他对应名下的的才会被收回!也就是说,你们除了不能买卖,活着的时候这块给你们的地你们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咱们这次分的是按照人头分,也就是说男女老少都有!男女满十岁六十岁以下,男女六十岁以上则耕地减半,所有人一视同仁。如果女子出嫁,还在本县的地随人走。如果远嫁户籍出了本县,那就收回个人名下田地,父兄无权夺取!”
  十岁以下不分跟老者减半也是考虑到家庭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以及小孩夭折率太高,过早分一旦死亡还要收回,工作量又太大。另外还有一些人会有残疾等问题也会酌情相对少分,再另外给予其它补助。不过这些还是要在实际行动起来后,再把细则铺开。
  “再有一点,我知道咱们朝廷会征收人头税,也就是算赋跟口赋,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征算赋每年一百二十钱,也可折算成粮六石或绢一丈或布一丈五,婴儿落地便征口赋,征二十钱。以后咱们陇县这儿的算赋跟口赋不再向你们征收。朝廷所收赋钱,由陇县财政收入代缴。”
  李复听着昀哥儿的话,虽然之前昀哥儿跟他说过这个事儿,他也勉强被昀哥儿说通了,但真听到昀哥儿说出来李复还是有些心惊。
  可昀哥儿说眼光要长远,主要是创收而不是死盯这帮穷鬼把他们榨得骨血都没了。
  因为李复不放心,所以昀哥儿又说可以搞试点工程。所谓试点就是堎底下乡这个地方,按照昀哥儿的说法先看看堎底下乡这儿发展得如何,最后再考虑向不向整个陇县推广。
  李复也是想着反正就一个堎底下乡七八百人口,要是真闹出事也不怕。再则凉州山高皇帝远的,这破地方谁来管啊。
  想到这儿李复重新激动起来,再次感叹昀哥儿的脑子真的不知道怎么长的,有各种治民想法就算了,还有魄力。
  得此麒麟子,李复觉得他此生是无憾了。
  倒是昀哥儿心里一叹,他已经看到堎底下乡这儿的人那种先是不可置信然后逐渐压抑不住兴奋起来的模样。
  其实梁朝的开国皇帝人还算不错,他在位时是没有口赋的,只有算赋,也就是说只向成年人收人头税。
  可后期梁国税收越来越少,于是增加了口赋。一开始的口赋是从七岁起征,现在规定是三岁起征。但政策到了下面,那就是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开始起征了。
  这跟梁国的税收一样,是三十税一,可在下面的加税之下,有些地方是十五税一,更糟糕一点的地方更是到了十税一的程度。
  那些小农民有什么说法呢。
  就算遇到有几个较真的,真去研究了一下梁国的税收,说皇帝是三十税一。那些收税胥吏也会将他暴打一顿,然后喊,“皇上给各州规定了税收,谁收不上来谁就吃挂落!你说是让咱们州牧大人吃挂落好还是你吃挂落好?收不上来税,别说十税一,全拿你的你也没话说。这事儿告到皇帝那儿去,也是你这种刁民不肯交税,揪着自己的便宜不肯让天子省心!”
  昀哥儿讲了半天,旁边熬的粥也飘起了一阵阵的香味。还有临时从流民堆里找来的十几个妇女,这会儿揉面蒸饼,更是一阵阵的面香飘向四周。这可都是一袋一袋的精面,堎底下乡的人哪能这么奢侈吃过这样的蒸饼。
  里面有不少稚子拖拉着鼻涕吞咽着口水,他们虽然日子苦难,但还没有被打磨的习惯苦难,唯有成年者或老年者开始红了眼眶。
  这…他们是盼来了小神仙了?
  刚刚那个小福娃一样的孩子说的话,是真的?
  昀哥儿特意等了会儿,又道:“咱们这次分田之后不仅是算赋口赋免了,咱们的熟田以后的税收是三十税一!多一分都不会向你们征收,大家伙儿都听到了!
  另外以后服陇县徭役者,你们不用自己带口粮,县里至少给你们提供一顿午食。如果以后陇县财政收入可以,会酌情给予一定报酬,但这一点还需要缓缓。”
  昀哥儿越说,堎底下乡的那位三老手都哆嗦了起来。
  仁政啊,这是自古未有的仁政啊。
  自打他出生到现在七十年了,从来没有这样的仁政过。
  “现在说完好事儿,咱们就说说‘坏事’,听到名字的这些人出来。”昀哥儿跟着簿册一个个叫,人群就稍微骚乱了起来。
  可叫到名字的人不敢不出来,大概一百多个。
  这些人哆哆嗦嗦且惊恐地站了出来,他们跟其他六百多个人泾渭分明。可是昀哥儿刚才说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这些乡民们早就被这个时代驯服。
  他们认定了李家是一个好的统治者,于是开始无条件地信任他们。
  于是他们大部分根本不会去辨别是非,只是天然地为统治者摇旗呐喊,他们看向那一百多个人,带着一种他们必然做了坏事的眼神。
  这其中也包括三老。
  他甚至想这些人难道跟那伙骗子贼人有勾结?如果是,那就把他们逐出堎底下乡。
  昀哥儿摇了摇头,民智未开就是这样。
  “是这样的,咱们这次分田是按照人头分,那就是统一分。你们一百多人是因为在堎底下乡这儿还有田产,所以你们的田地根据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也由李家出资统一购买归入公有,你们意见如何?”
  重新分田是必须要经历这一步的。
  至于不让买卖,主要还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否则今天一个赵家倒下了,总会有人投机取巧,过几天就会有另外一个陈家站起来,那这样这次的分田试验毫无意义。
  这一百多人中自然有不愿意的,但他们也知道他们被架在这儿了。
  不卖,那很可能不给他们分田。再则不卖,如果县长跟这位小福娃恼羞成怒,也很可能断了其他村民分田的路。要是这样,他们这些人在村里就根本待不下去了。
  一乡人虽然会排斥外地人,可同样也会排斥本地人啊。
  这些人犹犹豫豫,昀哥儿赶紧让李复开口,把打算买田的费用说出来。
  这回虽然是阳谋,他们必须得卖,但收购田地也不会亏待他们。而且买了他们的田,再分田他们只会只多不少,说白了就是白赚一笔。
  别说,李复一说银钱数额,那百来个人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眼睛都亮了。
  而人群中有不少人则是满脸懊悔之色,他们中有人被赵家把田卖走,那价格跟现在的比简直就是沙子跟石头的区别!
  不过这么一来,这李大人一家真是好人啊。这回就连那些被‘强卖’田产的人都笑了,至少大部分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
  刚好这会儿有粥熬好了,昀哥儿就开玩笑让他们派个人回家,去把家里的碗筷拿来。
  他只有锅跟米,可没有碗筷给他们。
  那些乡民这回才彻底轻松了下来,然后一个个一拍自己家大一点的小孩儿快回家拿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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