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圣皇洪福,神佛入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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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新旧两名长史一通论事,李潼是不乏失望。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对于自己当下的处境,是有着一个很清楚的认知,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段离开神都城一段时间,当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一则自然是原本的意图,将千骑拉出京畿稍作练兵,顺便安插一些自己的人,以期更加深入的掌握这一支北衙劲旅。
  二则他也没想到薛怀义这么招人恨,抄了一次白马寺居然引得局势险些失控。在这样的情况下,难说他奶奶对他有多少迁怒,就算留在神都城里,也不好再明目张胆的搞事情,还不如暂时避一避。
  三则就是当下人人自危,争入权贵门下,各自寻求庇护。按照武则天的性格,对于这一现象当然是深恶痛绝,说不定哪天忍耐到了极点就会下手敲打。
  李潼当然也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府门大开的招纳时流会招至他奶奶的不满。可问题是,权势到了,人势自然就依附,他也总不能闭门谢客、绝迹人前,只看武三思之流美滋滋的结党营私。
  营私当然还是要营的,所以他才选了李敬一这个人面广阔的名族出身的长史,就是要继续扩大阵营的影响力。而他自己则出都外事,也能在最大程度上抵消他奶奶的戒心。
  不怕有坏人,就怕人比人,他人不在神都,怎么比都比武三思之流有逼数。
  但这新旧两位长史,在还不清楚他要以何种方式出都的情况下便争相表态,这就不免让李潼有些不乐。
  王方庆希望他出都,大概是觉得他最近实在有点跳,为了避免闹出更大的乱子,不如出去溜达溜达。至于出去咋溜达,还能不能回得来,那都不是考虑的重点。
  至于李敬一希望他留在神都,大概是想借助他特殊的身份与影响力,尽快促成其兄李元素归都罢。所思所计的重点,同样不在李潼的利益。
  发生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这两人看来,代王更多的只是一个合作者,而非一个值得倾力付出以辅佐的主上。
  跟他四叔身边聚集那群以大义感召的唐家老臣比起来,李潼身边聚起的这些人节操都有限啊。
  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把所谓的从龙之功当作一个正式的奋斗目标,只是更加着眼于彼此合作所带来的短期利益,江南人想要在朝中立稳脚跟,李家这样的名族则希望借助代王声势再登高位。
  说得再具体一点,那就是他们不觉得、或者说感觉代王履极的可能很小,为这样一个小概率的可能,并不值得作太过长远的投资。起码在他们的价值观中,是有这样的考量。
  当然,李潼虽然有一些失望,但也并不觉得气恼。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终究是要互相成就,并不可强求某一方在前景渺茫的情况下倾心付出,毕竟就连他自己对于能否插队上位成功都还不能确定,只是用心去做。
  别说他区区一个皇孙,甚至就连他奶奶已经做了皇帝,朝中臣子们不还是杂计诸多,归根到底就是仍然觉得你不配。
  内心强大的人,该有这样的底气,老子配不配不是你们能决定的。肯为我用自有功爵相酬,不肯为我用那就老实待着,如果还要不老实的搞事情,那就真的只能是唯有剑耳!
  至于这些各存心思的府员们,李潼当然也有包容的气量。总之,既然上了老子贼船,要是还能轻松跳下去,老子跟你们姓!现在大家将就着过,等老子真正牛逼起来,敢说一句不爱我,弄死你们!
  在正式离都之前,李潼还有一些人事上的安排,与姚元崇所论武库事是一件。
  朝廷会不会听从建议直接开设军器监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将尚方监划分出来的武库掌握一部分。至于人选,李潼也提供了几个,包括刚刚押运一批飞钱利润自西京返回神都的钟绍京。
  借着,李潼又利用殿中监职务之便,将原本担任闲厩副使的张克己提拔为尚乘直长,配合他那个不成器的表弟薛崇训,将殿中省下属的尚乘局事权掌握在手。
  殿中省诸事,李潼唯一在意的就是尚乘局所掌管的仗内闲厩。
  所以尽管入省之后便将会稽王武攸望发配到外省坐冷板凳,但内省他也没去坐堂几次,算是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精神发挥到极致。老子做不做事是其次,打压武家那是本能。
  只要尚乘局掌握在手里,李潼也并不担心武攸望会不会趁着他离都的时候卷土重来。这家伙真要敢,正好回来收拾他。
  有限的一两次在殿中内省坐堂,李潼还抽空见了见沈南璆。这个老帅哥现在是隶属于尚药局的侍御医,六品的官秩,已经是医生这个职业在官场中能够混到的最好待遇。
  当然,见沈南璆也不是为了给他奶奶介绍男朋友。既然已经成了上下级,总要叙叙旧加深一下印象,顺便李潼也给沈南璆安排了一个整理药理时方的任务。
  这一天,李潼在北衙当直结束后,便入禁中去看望家人。行过陶光园时,恰好见到上官婉儿等几名女官正行在前方宫道,他便抬手招呼一声:“上官应制请留步。”
  上官婉儿听到呼喊声,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转回头来则有一些尴尬,站在道左及至代王行到丈外,便开口道:“不知殿下有何见教?”
  见上官婉儿站在几米外刻意的保持生疏,李潼倒也没往心里去。如今的他已经是北衙在直的将领,是该与这些奉宸女官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往年禁中偶遇或还同行笑谈几句,如今除了事务上的往来,几乎不作闲话。
  他也没有走得更近,只是站在原地微笑道:“是有一事想请教上官应制,令族亲中是否有故亲郑氏讳休远?”
  “那是我阿母亲弟,殿下怎知?”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美眸顿时瞪大,也顾不上再避嫌矜持,上前一步便疾声问道。
  “是王妃此前告我,知上官应制你有此困事。着府员细访查得此人,既然上官应制这么说,那该是不错了。其人目下正客游西京,稍后我着府员将之引入神都,让你们故亲择时相见。”
  李潼又继续说道。
  上官婉儿闻言后,脸上满是惊喜,先是敛裙作礼,再抬头时眼眶已经微红:“若非殿下相助,难知世间还有亲徒存活!多谢殿下,多、多谢王妃!殿下得此秀慧内助,实在、实在……”
  见上官婉儿这副模样,李潼叹息一声:“缘事能成,也是多亏应制相助。不独此事,前事追论,有许多我该要深谢上官应制你,只是怯于寄情言中。这一次若非王妃转告,更不知上官应制你受困于此,怠慢惠意良多,实在惭于承谢。”
  上官婉儿闻言后,娇躯微微一颤,眼波略作翻腾,神情倒是渐归平静,示意李潼前行,自己则随行于后并低声道:“知殿下将要离都,惟愿出入平安。庭中惠妇良持,想是不必多虑。薛师近日长居禁中,前时引见河内老尼号净光如来,并有嵩山高寿隐士,称薛师寿数两百……”
  上官婉儿语调既轻且快,到了分岔路口,便就告辞离开。
  李潼在听完这一番话后,则不免皱起了眉头。此前他指点他姑姑该如何投他奶奶所好,曾经讲到好长生者、必重医卜,他的意思自然是指的沈南璆这样医术高明的贴身保健师。
  但除了这个医之外,还有一个卜,那就是指的以方术异能夸奇取宠的那些妖异人士了。上官婉儿方才所言几个,便是武周一朝妖异之士的代表人物了。
  李潼近来事务繁多,倒是没有留意到几个妖人已经被薛怀义引荐到他奶奶面前去了。当然,就算是知道了,这种事情也无解,总不能傻逼呵呵跑去他奶奶面前搞科普、破除封建迷信。
  河内老尼号能预知未来,日食一麻一米,嵩山隐士韦什方则号称自己能调长生药。武周一朝有两个宰相甚为出众,第一个就是劝进有功、四时历宦的傅游艺,已经被李潼让人下黑手给弄死了,还有一个便是这个韦什方,以方术拜相。
  这样的奇人异士,有没有异能且不论,关键是看武则天愿意相不相信他们,又为什么相信他们。起码在目前看来,武则天是需要这样的人物在她身边,从而以增加自身的神圣性。
  朝中大事频生,已经让武则天个人威严大大受损,尽管做出了施压补救,但却加剧了诸王权贵结党营私。常规手段如封禅这样的大礼,需要筹措的时间非常的长,而且牵涉面也非常的大。
  但如果有几个号称有神佛异能的家伙甘心受其驱使,这是能够在短时就能收效的做法,毕竟这世上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还是少数。
  以李潼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真要强出头去拆穿这种信者自迷的把戏,说不定自己都要被这些神佛带上天。历史上李昭德那么强硬的人,能说出“此石赤心,他石尽反邪”,但对这几个妖人同样视而不见。
  李潼如果挑头去质疑,起码也是论心当诛,你是觉得你奶奶不配驱用神佛?单单这一个问题,就能把他将得死死的,所以也就只能存而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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