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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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她想让那一对叫风言风语的小厮出去找找蝉衣,可是如今已经跟宁渊闹翻,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何当归正出神的想着事,然后就听见外间传来董氏和汤嬷嬷的说话声,再细听时,发现来的人真不少,罗白前、罗白芍和韦哥儿的说话声也掺杂在其中。
  汤嬷嬷也没想到,昨晚老太太刚呵斥走了两个,今天加上昏迷的竹哥儿,竟然一口气来了五个,而她们这边的人手,加上李花二嬷嬷才三个。敌我人数悬殊,为了把竹哥儿单独留在耳房,汤嬷嬷热情地邀请众人去找老太太说话,众人纷纷同意了。董氏走的时候想把竹哥儿一起抱走,汤嬷嬷又阻拦说,昏迷的小儿不能频繁移动,否则容易着了风寒不说,还有摔坏的危险,董氏觉得有理就把竹哥儿往榻中央一搁,转身走掉了。
  何当归听得所有人的脚步声都远去,又侧耳听了一下外间竹哥儿的呼吸声,悠长平顺,显然是好梦正酣,于是出去察看他的情况。
  一个瘦弱的三岁小童身着锦缎,盖着锦被,双目紧闭,仿佛正在做着一个没人能打扰的梦。何当归慢慢踱近,心道,董氏既然敢抱来给老太太看,估计竹哥儿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不知她用什么办法让他睡着的呢?何当归掀开锦被,拉过那只比她的手还小一半儿的手摸脉,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皮察看眼白的色泽,不由得发出嗤笑。
  蒙汗药,竟然是蒙汗药!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狠心的母亲,只为了找个人出口气,只为了陷害一个跟她无甚仇怨的小女孩,竟然对自己的亲子用上了蒙汗药!
  蒙汗药虽然顾名思义,蒙头大睡一觉,发发汗,药效就自褪了,可那也是对健康的成人而言。竹哥儿是幼童,又兼生了一场重病,正是阴虚阳虚心虚肾虚的时候,吃了这分量不轻的“精炼蒙汗药”,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还真是不好说。虽然罗白前算得上一个高明医手,但是董氏没有耳濡目染到一丁点的医理常识,还不知道如今她已经铸成了大错。
  何当归想了一下,取出三枚小号和一枚中号的银针,然后脱去竹哥儿的外衣施针。约莫过了盏茶的工夫,她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其中以董氏的声音最响。何当归皱一皱眉,迅速地收针并给竹哥儿穿好衣服,同时嘲讽的一晒,董氏平时说话都是蚊子声娃娃音,看来这一次她从罗白前那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为了给她自己挣回一口气,连说话的真声都拿出来用了。
  把竹哥儿的被子恢复成四角卷起的原状,何当归单手撑着窗台跳到了屋后,站在一丛月季花后倾听远处传来的人声。除了刚才走掉的一群人,似乎还有老太太那一拨人,以及最近都住在罗府给竹哥儿看病的三清堂名医马吴二人,呵,真是比唱一台戏还热闹。
  稀里咣当的一通脚步声之后,董氏的哭声传来:“我的竹哥儿昨天才刚好了,那人好狠的心哇,送来的燕窝里不知放了什么,竹哥儿喝了两口就昏过去了!呜啊,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醒!”
  因为昨天被老太太申斥过一回,所以今天董氏不再喊何当归的大名,只是用“那人”“那人”的代指着何当归,老太太、汤嬷嬷和罗白前等知道其中缘故的人还罢了,宁渊和假风扬在旁不禁听得一头雾水,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大案。
  于是,假风扬好心建议道:“这位夫人莫光顾着伤心,投毒杀人为我朝律法所不容,何况是毒害一幼童,不如我们速速报官,交给官府来处理吧!”
  “不行,不能报官!”老太太、汤嬷嬷和董氏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叫道。
  ☆、第111章 小少爷中毒了
  更新时间:2013-08-17
  假风扬和宁渊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这家人倒是很齐心,连说话的口径都是一致的。可是,那个下毒害人的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但让一家之长的老太太出言维护他,而且连“苦主”的娘亲也畏惧到不敢报官抓他的地步?
  其实,不许官府介入,老太太倒不是怕官差们查到燕窝汤是她吩咐让送的,因而担上毒晕了竹哥儿的责任,而是怕枣核的秘密有暴露的危险,那可是关于他们罗家传家之宝的大秘密!
  罗白芍突然脆生生地问:“大嫂,你不是来替竹侄儿来讨公道的吗?为什么不让官差把她拿走查问?”何当归蹲大牢,听起来就很有趣。
  感觉到耳房中所有人,包括老太太在内,都拿眼直盯着她瞧,董氏干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般狠心的人,把一个小丫头送进大牢,我也是于心不忍的……嗯,若是她愿意认罚,那我就给她留条活路,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蹲过大牢,将来还有谁敢要她?”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孙媳妇贤惠,她考虑的很是周到。”
  汤嬷嬷心中则烦恼不已,因为她和三小姐的“救人计划”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太说过。之前,她领着大少奶奶等人去找老太太说话,把竹哥儿单独留给三小姐解毒,谁知那一头,老太太听人回报说董氏带儿子过来了,竟然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往这边儿过来。她根本没时间跟老太太通气,也找不到借口阻拦众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鱼贯进了正堂。如今竹哥儿还是昏迷的,显然三小姐的救治没有成功,说不定就是因为众人的打扰才会这样,眼下还有补救之法吗?
  想到这里,汤嬷嬷上前搀着董氏的手臂说:“大少奶奶你先消口气,这边人这样多,三小姐的脸皮又薄,怎好让她出来受罚?不如先把竹哥儿放这里让马吴二位大夫救治,大少奶奶你也先回去……”
  “不行!杀人填命,如今我只让她给我磕头赔罪,再打一顿板子以示惩戒,”董氏尖声道,“若是这样都不许,那在这家里还有什么公理可言?嬷嬷你不要再护着她了,她不过是个外姓人,而我的竹哥儿可是罗家的嫡亲子孙哪!”她打算当众教训何当归,自然是人越多面子挣得越足,如今听汤嬷嬷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息事宁人。私下里修理何当归,固然可以下下狠手,过过眼瘾,可是自己被罗白前当众一顿暴打,丢掉的那些面子又去哪里找补回来?
  假风扬和宁渊又对视了一眼,三小姐?原来凶手是罗家的一位……千金小姐?而且听罗家人的口气,他们人人都知道这个凶手是谁,如今只不过在讨论怎么处理此人。
  宁渊垂眸道:“既然这是贵府的家事,凶手又是一位小姐,我和风扬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告辞了。”
  此时,他的眼瞳已经又从茶色变回了黑色。那丫头走后,宁渊方想起来,柏老师曾经说过,使用墨瞳术的时候心念要守一,不可动七情六欲,否则术法会被自然解除。定然是之前他被她的容色和女儿香乱了心神,才让眼瞳变回原色。于是宁渊一阵屏息敛神,把那个恼人小女子的身影赶出脑海,成功地召回了墨瞳术。
  经过老太太的应允,宁渊二人转身离开,董氏却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小姐,何当归不就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么。”音量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室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当归”三个字成功地让宁渊止住了脚步,他的右臂背在身后,此刻仍是行动不便,右手上的那个血泡也未见好转,因此整只手都藏在袖中——这全是那个小丫头下的毒造成的,现在她又跑去毒害一个幼童?那个妇人还说,那小丫头不是罗家的表小姐,而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
  宁渊应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假风扬也随即转身停下,隐隐以前者马首是瞻。
  老太太见二人说走又不走了,还满脸好奇地看过来,心中暗恼了董氏,呀呀这个兰姐儿啊,亏她还是清贵世家的嫡女,竟不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家里有位不正统的小姐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怎么能张口就道出!自己刚刚跟客人聊天聊了一箩筐,都未将此事泄露出来,可她倒好,人家明明已经要走了,她一句话就引得他们留下来看热闹,最后丢脸的还不是罗家!
  汤嬷嬷去茶水间转了一圈之后回来,并未找到何当归的人,于是她猜着,三小姐大概在他们来之前就躲出去了。既然眼下之事已无法善了,还是那一句老话,其他方面都是死结,只有乖巧懂事的三小姐这一环最活络,最能讲得通道理。汤嬷嬷悄悄地对石榴说:“你去把三小姐叫来给大少奶奶磕头赔罪,去告诉她,家里新来的客人也在,让她识大体一点,委屈了这一次,老太太日后自然加倍疼她。”
  石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几年前因为吃过一次没煮熟的肉生了一场病,所以脑子有点不大灵光,天天喜欢呵呵的笑,却不懂得看人眼色,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嬷嬷糊涂了吧!汤是老太太吩咐让送的,蒲公英姐姐亲手熬的,三小姐连个脸都不曾露,此事原与她无干,为什么要让她出来磕头赔罪呢?要不我和蒲公英姐姐一起给大少奶奶磕个头认错?”
  此话的声音也不算多大,可是也清楚地传到了屋中每个人耳中,包括屋外的何当归的耳中。想象着此刻房中,从董氏、汤嬷嬷到老太太的脸色,何当归不禁微微地笑了,跟罗家人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前世今生听到的第一句为她而讲的公道话,竟然是从一个脑子有点傻的小丫鬟的嘴里说出来的。
  老太太见屋中所有人的面色或惊讶,或尴尬,显然都听到了石榴的话,她沉吟一下,索性把话说开了:“前儿我看孙媳妇对逸姐儿有点子小别扭,本来你们小女儿家经常是一会儿置气一会儿又好了,我这老家伙没什么可插手的。可这次我多管了一回闲事,叫蒲公英弄了个燕窝汤以逸姐儿的名义送去,原想让你们两人和好,谁知竟吃出问题来,此事原是因我而起的。”
  汤嬷嬷瞪了石榴一眼,见她还是满脸笑嘻嘻的样子,根本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老太太和汤嬷嬷一向偏疼她,每次看到她那副不知忧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烦恼也少了。平日石榴不论犯了什么错都很少挨骂,不少丫鬟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就求她来顶包,她也乐呵呵地答应,因此在丫鬟中的人缘是第一好的。
  汤嬷嬷叹口气说:“罢了,你去把蒲公英先叫来问问,看是不是她做汤时错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石榴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走了。
  董氏这边儿心中实在懊悔,事情闹得这样大,把平时难得一见的罗白前都一同抓来了,还有两个俊俏的年轻客人在场,若是能让何当归给自己磕头赔罪,再打上她四十板子,一能让自己出个气挣个面子,二能让罗白前看一看他亲亲表妹的丑态,三能给罗府下人增加新的谈资,有了何当归当众吃板子,疼得哭爹喊娘的事迹,那自己昨天的“男人腰带之归属事件”自然就相形见绌了。
  董氏不禁暗咬银牙,这么好的一箭三雕的计策,居然无法实施,看来连老天都不帮她。可是她偏不信邪,说什么也要再争取一回,想到了这里她拭泪道:“就算今天的事跟她没关系,可那些害了竹哥儿的东西,爬满了她的整个院子,她总是赖不掉的吧!昨天晚上,我就是来讨个说法结果没讨到,回去后觉得委屈才疏忽了对竹哥儿的照料,让他被夜风吹了脑门儿染上了风寒,说不定昏倒也是风寒引起的。老祖宗啊,你最疼竹哥儿他们了,就请你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吧!”她特意加重了“我们母子”四个字,是想让老太太想起来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给罗家生了三个子女、不能打理家事、还被罗白前打,罗家是亏欠她良多的!
  老太太抚摸着榻上竹哥儿的小脸,安慰董氏道:“鼠患一事,你们娘俩吃了大苦头,我瞧着竹哥儿这样也心疼,逸姐儿那边也是吃了苦头的,如今她对竹哥儿更是歉疚……你待会儿也莫深责于她,只把道理讲给她听,让她以后慢慢改正就是了。”说着对花嬷嬷说,“把逸姐儿叫来,叫她按照昨天说好的给她嫂子磕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董氏心头一喜,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可眼角还是微翘了起来,看得一旁的罗白前甚是不悦,顶数这个悍妇最会生事,还专拣着同一个软柿子捏!今天早晨,她死拖活拽的不让他出门,原来就是存着这个打算?真不够给他丢人的!于是,罗白前立刻出言给董氏下绊子:“你先是说儿子是吃了‘三妹妹’送去的汤晕倒的,后来听说那汤是‘老祖宗’送去的,你又说儿子是风寒致晕——董心兰,你这个当娘的,连儿子为什么晕倒都弄不清楚吗?”
  来了来了!每次只要自己去找何当归的麻烦,罗白前这天杀的从来都是第一个跳出来帮她说话!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有爹娘生没爹娘管,生来就是个勾引别人相公的狐媚子!董氏冷笑一声,哼哼,这次自己早就想好应对之词了!
  “弄不清楚怎么了?谁叫三清堂不归我管,家里的药庐也不归我管,我对医理之事一窍不通怎么了?”董氏用丝帕印一印眼角不存在的泪,委屈道,“你又成天跑得不见人影,马大夫吴大夫他们又不能成日的守在琉璃堂里,每次你从外面回来,只要见着了哪个大夫或小厮在场,你就把脸拉得跟马一样长,”说着她的语中又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用鼻音哼道,“你这没良心的人,你自己整天在外面飞,却来怀疑家中带孩子的我,昨天就为了大姐的那一条男人的腰带……”
  “够了,别再说了!”罗白前和老太太同时出声制止,老太太气得手都抖了,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北大街了,当着外人的面,她怎么如此口无遮拦的!亏她还是个大家闺秀,在董家也读了一肚子的礼义诗书,岂不知女德篇中的第一章就是要女子学会维护家族的声誉吗?还是她从来不把自己当成罗家人?平时听她说话还都是进退有度的,怎么如今当着人家外客的面竟然卖起疯,撒起娇来!
  其实这也怪不着董氏,出阁之前她爹爹管得严,出阁之后罗白前管得严,除了家中那些灰头土脸的小厮之外,她这辈子见过的体面异性不超过五个,这次骤然见着了两个如此好看的翩翩贵公子,一时激动就忍不住撒娇撒痴起来。
  而罗白英的那一桩烂事,尽管昨天罗白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她讲出去,还给院里每个听见此事的下人发了封口费。不过昨晚见了罗白英,董氏又惹回了一肚子的气,她当场就打定了主意,要找一个人最多的场合,把那件丑事抖出来!哼,罗白前明显就是一副不欲声张的样子,令无数的外围下人只听说他因为一条男人的腰带打她,却没听见韦哥儿说那腰带是罗白英的,下人们大概还以为是她不守妇道,被罗白前捉住了把柄才挨的打。想起那一双死鱼眼她就有气,凭什么要让她为罗白英背黑锅!
  “姐姐,咱们还是先让马大夫二人给竹哥儿瞧瞧病吧。”一直都没说话的九姑出来打圆场,同时上前握了握老太太微微发抖的手。
  老太太勉强点点头,于是马大夫上去给竹哥儿摸了脉,又看了眼白和舌苔,突然沉声道:“小少爷这是中毒了!”
  ☆、第112章 乱成一锅浓粥
  更新时间:2013-08-18
  老太太和汤嬷嬷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被惊到了,而董氏此刻心中却不是惊讶,而是气恼:这个马大夫真是个榆木疙瘩!不是已经听到石榴说,燕窝汤是老太太送去的,他怎么还说竹哥儿中了毒!
  今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蒲公英送来一盅上等的血燕,说是三小姐亲自熬了给竹哥儿补身的。血燕窝虽是好东西,可在董氏这儿却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前段时间她怀孕,家里库存的血燕尽数送到了她这里,厨房管事王启家的每天翻新着花样做给她吃,还是让她吃到想吐。
  等蒲公英一走,憋了一夜气的董氏抬手就把这盅血燕泼在了地上,心头方觉得畅快了一些。看着榻上睡得香甜的竹哥儿,她顿时心生一计,先用温水化了一点蒙汗药喂他喝了,又让姝儿传信给住在客房的马大夫,若老太太问起竹哥儿的身体,就说竹哥儿吃了何当归送来的燕窝后中了一些毒,以致昏迷不醒,并且给马大夫封了个二十两银子的红包。
  董氏见马大夫如此不懂变通,急忙连连给他打眼色,看得旁边的罗白前一阵狐疑,问:“你眼睛抽筋吗?”噎得董氏只好放弃了让马大夫改口的想法。
  “老太太,三小姐来了。”花嬷嬷引着从半路上偶遇到的三小姐走进来,后者上来给老太太请了个安,然后低眉顺眼的站在了花嬷嬷的斜后方,跟众人记忆中的三小姐一样,看起来又胆小怕事,又逆来顺受。
  “呀,有鬼!她是鬼!”独自面壁蹲在墙角,正玩得开心的韦哥儿一抬头看见了她,把手中的东西一扔,就哭着嚷嚷起来,“有鬼啊,是找弟弟索命的女鬼!”
  韦哥儿手中的东西扔到了李嬷嬷的脚上,引得李嬷嬷低头一看,顿时也叫了起来:“呀,有老鼠!是老鼠!”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是一只小耗子,满屋中的人里数罗白前最怕这个东西,昨天他灭鼠灭了一整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这些东西,如今又见到了,吓得他连鞋都没脱就跳到了儿子睡觉的床上。那鼠儿也不去找别人,径直蹿上了床,向昏睡中的竹哥儿爬去,董氏和老太太见状都尖叫不止,却不敢上前相救。
  眼看鼠儿就要爬到竹哥儿身上,老太太福至心灵,仰天大叫一声:“聂淳救命啊!”平时不知究竟藏在哪儿的聂淳,闻言立刻跃入屋内,掌风一挥就消灭了那小小鼠儿,再挥一挥,那鼠儿就从窗口飞走了。
  受到了巨大刺激的董氏一侧头,瞧见了角落里垂着头的何当归。董氏立即就大跨步地冲上前,右掌举得高高的,眼看就要落下去,可角落中的人还是浑然不觉地深埋着头,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假风扬站的位置距离这个小丫头最近,见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就跳过去挡在了她的身前,把全速向前冲的董氏生生弹了回去,董氏歪歪斜斜地后退几步,所到之处,人人避让,致令她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董氏又急又气,不由尖叫道:“呀!死小子你挡我做什么?”品嬷嬷一边上前扶她,一边咬着耳朵告诉她,那位公子是漕帮少主风扬,老太太请来的贵客。漕帮少主?董氏的脸色立时一白,他们董家的海参生意走的全都是漕帮的商道!董氏没好气地甩开品嬷嬷手,转而对她撒气说:“哼,刚才我摔倒之前,你看见我就躲,现在又来扶我做什么!”
  品嬷嬷是老太太派去服侍九姑的嬷嬷,虽然比不上汤嬷嬷的地位超然,到底也是罗府的一位长者,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九姑闻言不悦道:“少夫人,好端端的你为何去打三小姐呀?”
  董氏扬手一指被高大的假风扬挡得只剩一点点衣袖的何当归,愤然道:“她就是个扫把星!她不来的时候,我们大家正好好儿的说着话,她一进来,先吓坏了我的韦哥儿,又差点让老鼠咬死了我的竹哥儿!”话音一落,九姑的脸色变得煞白,董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屋里最大一个的“扫把星”可是风九姑!风九姑是很忌讳“扫把星”这三个字的,之所以一直不肯跟风老爷回风府,就是因为风夫人曾经指着她的鼻子骂“白虎精”“扫把星”。
  老太太终于对今天这个说话频频出格的孙媳妇忍无可忍了,厉声斥责道:“孙媳妇,老身念你是大儿媳妇的外甥女,在董家也是被娇宠惯了的,一直把你当成自家闺女一样疼,可你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在贵客面前说话没个分寸没个体统,今天就算你婆婆不管你,我也要越俎代庖一回了!”
  董氏被训斥得愣住了,转而扑在昏迷的竹哥儿身上哭道:“冤枉啊,我怎么了?我的竹哥儿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我打她一下怎么了?”
  罗白芍在这一片混乱中捡到了全身发抖的韦哥儿,开心地问:“大侄子,你别躲啊,到姑姑这里来玩!跟姑姑说说,你为什么会管三姐姐叫鬼啊?她哪里像鬼了?”
  “呜啊——鬼!”韦哥儿扑进了罗白芍的怀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大叫道,“四姑姑救命啊,那个姓何的一定是来找我和弟弟报仇的!别找我啊!是弟弟把她推下假山的,我只是在旁边看着,我什么都没做啊!”
  等这最后一句话嚷嚷完,整个耳房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连之前闹得最响的董氏,哭声也是戛然而止。众人的神色各异,先是一起看向韦哥儿,再是一起看向韦哥儿的娘。
  罗家的人都明白,韦哥儿口中的“姓何的”指的自然就是三小姐了,在大少奶奶的“身份门第有别教育”下,不只是一对双胞子小少爷管身份低下的三小姐叫“姓何的”,就连琉璃堂一个烧火的洗脚的丫头,也是张口闭口地“姓何的”“姓何的”这样叫。最稀奇的是,琉璃堂养了一只叫“朔月”的西域白毛犬,对着家里任何人都会打滚撒娇,只有看见三小姐的时候,它扭屁股掉头就走。
  在众人的灼灼逼视中,董氏后悔得想要摔头——听说何当归从道观里又活了之后,自己立刻跟三姨母联合起来,劝老太太不要把何当归弄回家里来,就是怕她回来之后说出竹哥儿把她推下山摔破头的事。后来,听从道观回来的李九光家的回报说,何当归已经失忆了,“死”之前几天的事全都记不得了,自己也就不再搭理老太太铁了心要接何当归回家的事。只因连日操劳着儿子的病,自己竟忘记嘱咐韦哥儿,看见“姓何的”出现千万不要慌张,也不要把那天他和弟弟欺负“姓何的”,后来对方失足掉下假山的事讲出来!
  原本,董氏是不想把韦哥儿一起带过来的,因为这个死孩子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给他的宝贝老鼠哭丧,比他亲弟弟死的时候哭得还悲。可是罗白前今天早晨一直魂不守舍地想要出门,韦哥儿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他留住,董氏一时高兴就把韦哥儿带上了,并叫他看紧父亲,不许令父亲逃跑。
  “喂,你们这样瞪着我看干什么?”董氏鼓一鼓眼珠,尖声说,“韦哥儿他才三岁,他的话岂能作准?你们问何当归啊,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吗?是竹哥儿亲手推她下去的吗?老祖宗你是知道的,我的竹哥儿吃饭时连个筷子都拿不动,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活人推下山去!”
  于是,所有人又齐刷刷地去看何当归。
  何当归心中也掠过一阵惊讶,因为她前世今生从道观醒来的时候,关于她为何会死去的记忆都是空白一片的。虽然她也觉得事有蹊跷,心中怀疑过几个大胆妄为的下人,怀疑过董氏、孙氏和罗白芍,却从来没怀疑过两个粉团子一般的三岁表侄。天哪,前世的她要弱到何等的地步,才会被一个双手拿不动筷子、双脚刚学会走路的竹哥儿给推下山摔死!
  何当归进一步想到,竹哥儿害死自己的事,不止董氏,连大夫人赵氏都是知情的。
  因为前世她醒来失了忆,说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三个幼童为抢一粒糖豆而打架,糖豆滚在地上,被她捡起吃了下去,然后她就醒了过来。这个梦被几个守灵妇传给罗家人听,赵氏和董氏她们做贼心虚,觉得“三个幼童”分明是在影射董氏生的三个孩子。就算她是真的失忆了,脑中肯定还残留了一些临死之前的影像,说不定一回到罗家,故地重游之后,她就会想起是谁害死了她。于是,赵董二人就买通了西大街的李相士,一起跑到老太太跟前说自己的坏话,才令自己被丢弃在道观里长达半年。
  心念电转之间,站在假风扬身后的何当归突然双手抱头,痛苦地大叫道:“呀——头好疼!呀——我想不起来!不要推我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喊完一通之后,她双眼一合,整个人软趴趴地向旁边倒去。
  假风扬大惊,敏捷地上前接住了她,先是拥在自己怀里,然后立刻觉得这样不甚妥当,就改用单手拎着她的后颈,高高地拎在半空中,同时想找个人接手。往宁渊的方向递了递,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拿这个东西,宁渊微不可查地摇一下头。然后,屋里面长得最高、穿的最红的聂淳排众而出,一把夺过布娃娃一般的何当归,挟在他的右臂下,紧走两步,转手交给坐在榻边的老太太。
  老太太摸了摸布娃娃胸口,脸色突然骤变,放声大哭道:“不好了,逸姐儿又没命了!真是个短命的孩子!”
  聂淳拽过布娃娃何当归的一条右手手臂,凝神去探她的脉息时,发现三脉皆无,用指打入了一道真气,指下的脉息仍然是一潭死水。于是,万年石像脸的聂淳不禁也张大了嘴巴,惊呼道:“真的死了!被吓死的?”
  罗白前不信,一把推开了聂淳,也夺过那条纤细的手臂摸脉,才摸了两下董氏又不依了,她正想开口抱怨几句,谁知又从旁边冒出第三个男人的手,从罗白前手中抓走那手臂进行研究。罗白前和聂淳一起瞪眼去看那个第三人,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们罗家现在死了人,他来凑什么热乎闹?
  宁渊皱着眉摸了何当归的脉息,想去摸一摸颈侧的脉动,探一探胸口的心跳,看着周围正在虎视眈眈的几个人,只有点到即止了。从脉象上看,她确实是死了的。宁渊摇头,若是没跟她打过交道也就罢了,就在刚刚她还在跟他一番唇枪舌剑的斗智斗勇,尽管心中不情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小败了一局。如此一个有城府、有手段、有胆识的小女子,怎么可能被一个三岁的小毛孩吓死?想到这里,他抚开她右手的掌心,开始给她度入真气。
  一旁的聂淳见状,也有样学样,拉起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度真气,只是感觉自己的真气输进去就如泥牛入海,不能激起丝毫的生命征兆。
  就在屋中之人都在或紧张不安、或幸灾乐祸、或屏息等待的时候,榻上的竹哥儿突然蠕动了两下,然后开始看起来状似极其痛苦的全身痉挛,同时口中不停的吐出白沫。董氏大惊流泪,扑过去抱起儿子问:“怎么会这样?竹哥儿他怎么了?”
  马大夫无奈地摊一摊手说:“少夫人,老夫不是说过了么,小少爷他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第113章 花园惊现僵尸
  更新时间:2013-08-18
  “中毒?不可能,他什么都没吃,怎么会中毒!”董氏晃动着儿子小小的身体,不肯相信马大夫的诊断,不就是给他吃了一点蒙汗药,让他好好睡一觉么?那蒙汗药从前也给罗白前吃过,他睡上一会儿照样跳起来往外跑。见到儿子这般模样,董氏顿时心如刀绞,转头看到了没有骨头一般半伏在软榻另一侧的何当归,她立刻又发怒了,举掌便挥过去,口中骂道,“都是这个扫把星害了我竹哥儿,从她死之后他就天天做恶梦!肯定是她在这里惊吓到了他!”
  另一边,老太太和汤嬷嬷却惊讶得双双作出了吞鸡蛋状:“竹哥儿他……什么都没吃?”
  行功途中怎可被大肆惊扰,否则不止救不了人,度出真气的人也会有危险。眼看董氏要行凶,假风扬立刻站到了宁渊背后,对着来势汹汹的董氏凉眉瞪眼,心道,若是吓不走她,那自己只好破例打一回女人了。董氏感觉到了对方不善的气息,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转而绕过去从聂淳那一面进攻,今天她就是要狠狠地修理修理何当归这个小狐狸精,活着惹人嫌,死了还害她儿子!
  聂淳用余光觑到董氏的衣角从后面一闪,二话不说就用手肘向后一顶,利落地卸掉了董氏的一条胳膊,并顺势将她向后震开。
  董氏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一麻,然后就整条手臂不听使唤了,虽然不是很痛,可是身份高贵如她,哪里试过脱臼的滋味,登时就涕泪齐出,哭花了妆容。罗白前跑过去一把拎起她,恶狠狠地问:“竹哥儿天天做恶梦是怎么回事?上次是他把三妹妹推下假山的?为什么你全知道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董氏流着泪连连呼痛,不肯回答罗白前的这些问题。旁边的韦哥儿亲眼看到聂淳把他娘亲打哭了,再加上对方之前打死了自己的宝贝爱宠,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大嚷着冲上去拍打对方的脚丫子,厉声控诉道:“你杀了我的宝贝宠物!你是凶手!你是大魔头!”聂淳皱眉冷哼一声“傻帽”,抬脚一踢,就把脚上的那团东西“哧溜”踢给了罗白前。
  罗白前接过横飞而来的儿子,顾不上找聂淳算账,又抓住儿子骂道:“你这死孩子,怎么能养那种东西做宠物?”想到昨天枕头下那满满一腰带会动的黑点,罗白前不禁打了个寒颤,凶恶地盯着儿子说,“从今往后,你什么活东西都不能养,若让老子发现你再碰那些东西,老子就切掉你的小唧唧!”
  韦哥儿摇头不依,张着粉红的小嘴大哭道:“呜呜……爹是坏爹,爹没娘好!娘说了,只要把我的宝贝宠物放到姓何的院子里,养多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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