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娘子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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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想必又是明珠惹出什么事来了,她这是急着过去替她打点吧,真是没一天省心的。”
  曲嬷嬷小心接过她吃完的茶碗,道:“听说是大娘子身子不好,今儿还让人回了宫里的教引女史,连规矩都没有跟着学了。想来夫人是担心大娘子的身子,才会急急忙忙让人带了药材过去。”她说着停了停,又道:“听说夫人把前些时日老夫人您给的那对何首乌都给带去了,心里必然是不放心。”
  顾老夫人有些吃惊:“连教引女史都没有见,难不成是真的病了?”顾明珠的心气儿高,一心盼着能在曲江宴上得皇后的青眼,所以对跟着教引女史学宫规的事十分上心,轻易不会推掉。
  曲嬷嬷看了看顾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要不要过去瞧一瞧?”毕竟那可是大娘子,是宣阳大长公主唯一的血脉,身份比大将军都要贵重。
  顾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既然罗氏已经去了,必然会好好照拂她,也不必兴师动众了。”她说着叹了口气:“也怨不得我偏心,明珠这些年来的性子实在太过骄横,大长公主过得早,偏生明珠的性子是半分也不似她阿爷阿娘,全然没有半点高门贵府娘子的模样,实在是丢尽了咱们大将军府的脸。”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叹息:“这些年她没有亲娘,又是这么个身份,府里上下都敬着她让着她,罗氏对她更是掏心掏肺,比对明月明玉两人更是上心,但凡她想要的哪一样不是送到她跟前去了,连我瞧在眼里都觉着是少有的,可她……”骠骑大将军府的大娘子竟然成了长安城里人人皆知的刁蛮任性之人。
  曲嬷嬷见顾老夫人动了怒,忙劝道:“老夫人消消气,大娘子年纪还小,想来能够教好的。”
  顾老夫人冷笑一声:“她若是能教得好,我又何必如此头疼。都是一个府里的娘子,明月自小便知书识礼,对她这个姐姐更是百般忍让,事事替她周全,她哪里有半点及得上明月。”
  曲嬷嬷轻声道:“二娘子的贤名也是长安城里人人都知的,前两日宫里递了消息来,说是天后娘娘说起曲江宴时,还问起咱们二娘子是不是会去呢。”
  听说了这个消息,顾老夫人一直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容:“看来罗氏还是有法子的,必然是郑女史用了心思,让天后娘娘也知道明月的好名声了,如此一来这一回曲江宴是有很大把握了。”
  曲嬷嬷也露了笑:“必然能够如愿的,咱们大将军府可是太宗皇帝最看重的,不然也不会把大长公主赐婚给大将军了。”
  顾老夫人颔首:“这一回若是能够得了赐婚,就该给罗氏请封诰命了,不然明月的身份又怎么能当得住贵人之位。”
  曲嬷嬷看着老夫人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老夫人还是看中那一位?如今圣人与天后娘娘的圣意尚不明,还不知……”
  顾老夫人微微笑着,道:“且慢慢看吧。”
  东府的大门紧闭着,罗氏让人敲了好一会门,才有人打开来,探出头来看:“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来叫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罗氏的贴身婢女阿云忙上前道:“夫人过来看看大娘子,还不快去通禀。”
  东府的婢女没有就让罗氏进去,却是屈了屈膝:“有劳夫人稍候,婢这就进去通传。”
  罗氏并没有气恼,笑了笑点头道:“去吧。”她微微抬起头,看向那块赤金牌匾,许久才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她知道这里不是西府,纵然她是大将军夫人,却始终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她来了这里就得遵着规矩,安分守己地等着。
  在东府门前等了好一会,婢女才出来,请了罗氏进去:“大娘子已经准备歇下了,听说夫人过来了,才让人收拾了,请夫人进去,方才还问起来,说夫人什么事这样着急过来了,是不是西府里出了什么事了?”目光瞟过罗氏身后婢女手里捧着的药材,好似未见一般。
  罗氏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有开口,只是跟着婢女一步步走进了宣阳大长公主府里去了。
  第5章 索性答应了
  罗氏被请到正院的小花厅里,她在席上坐下,微笑着接过婢女奉上的青饮,目光却是扫过花厅里的摆设。这里不过是大长公主府正院厢房里的一间小花厅,往日是顾明珠用来私下会客的一处所在,可就是这么个不算要紧的地方,所用所放的摆设无一不是极为精致上好的,就连她手里端着的装着青饮的茶瓯都是越窑青釉莲花碗,不是凡品。
  她看了看上首的玉簟席,笑容淡了些几分,手里那盏青饮也终究没有吃,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了。
  顾明珠一身家常的软缎半臂襦裙,一把乌黑的发斜斜挽在脑后,有几缕落在肩上,她却是踩着云头绣履缓步进来了。见了罗氏她也没有停下步子,径直到上席坐下,歇倚在几子上,以手支颐,带着几分慵懒之意望着罗氏,才缓缓道:“这么晚了,夫人怎么会有兴致来这边府里?”
  罗氏并没有因为顾明珠没有给自己行礼而露出半点懊恼之意,反而一脸宽容的笑:“看着倒不像是有什么大碍,我便放心了。”她欣慰地望着顾明珠:“晚间用饭的时候,我听说你身子不好,还让人回了宫里,连教引女史都不见,可是让我担心坏了,这才匆匆忙忙带着人过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
  她说着,眉间微蹙又挂满了忧色:“可是真的有哪里不好?让人请了医官来瞧过不曾?”
  顾明珠看着她一副慈爱担忧的模样,却是毫无半点动容之意,只是冷冷淡淡地道:“有劳夫人挂心了,我不过是不耐烦学规矩,才寻了个由头打发人回了女史罢了,没什么不妥的。”
  罗氏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说,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好一会才挤出笑容来:“若是不愿意学规矩,打发人与我说就是了,我让人去给教引女史回话,哪里用拿自己的身子做由头,倒是教老夫人与我好是担心。”她说着话,笑容越发自然起来:“不过整日学规矩也难免会腻歪,毕竟还是年纪小,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耐烦整日拘在府里作女红,也想着出去瞧一瞧。”
  她招了招手,婢女们端上来一份份上等药材补品,指着那些笑道:“听说你身子不好,我也急了,竟然一时顾不得请医官,只想着把这些给寻了送过来,你让人收着好好准备了用上些吧。”
  忽然她想起什么来似得,又让人送了份大红拜帖上来,笑道:“也是我忙糊涂了,一时忘了这一桩。今儿一早,郭太师府上送来的,说是明日郭五娘要请了你们三姐妹去西河庄子打马球游宴,梁国公府二娘子、卢御史府上七娘子都是去的,你二妹妹三妹妹也是要去的,只是不知你可愿意去散散心。”
  顾明珠拿起那张拜帖看了看,上面寥寥几句话,落款是郭玉秀,是当朝太师郭怀府上的五娘子,深得郭太师宠爱,平素也是个骄纵的性子,与顾明珠素来互相瞧不上眼,再加之郭太师与骠骑大将军顾青都是太宗留下辅佐当今圣人的辅臣,在朝中势力相当互相制衡,两府更是明里暗里更是有说不清的暗结,她与郭玉秀自然也就算不得交好。
  罗氏慢慢吃着青饮,留心看着顾明珠的脸色,道:“原本后日就是曲江宴了,你们姐妹几个都是要去紫云楼面圣的,我打算让人回了帖子给太师府,推了就是了,只是长安贵府里的娘子也去了不少,又是郭五娘子诚心相请,我便送了帖子过来,问问你可愿意过去。”
  她说着抿嘴笑道:“这些时日你日日跟着教引女史学宫规,想来也腻烦了,去庄子上散一散也是好的。”她一双杏眼带着笑望着顾明珠。
  顾明珠放下那张拜帖,也望向罗氏:“月娘与玉娘去不去?”她脸色十分平静,对曲江宴前一日郭五娘忽然请了她去庄子上打马球没有半分惊讶之意,反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神色。
  罗氏心里暗暗惊讶,脸上却是半点不露,笑着道:“她们两听说郭府西河的庄子风景极好,倒想着过去瞧一瞧,缠着我应承了下来。”
  顾明珠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然她们都去,我推了只怕郭秀娘未必肯作罢,也就应承了吧。”
  罗氏笑容更和蔼了:“那好,明日一早我让人备好马车,你们姐妹一起过去吧。”
  顾明珠却是摇了摇头:“不必有劳夫人了,我自己过去就是。”
  罗氏倒也不勉强,笑着点点头:“那我吩咐人去庄子那边候着。”又叮嘱了顾明珠几句,这才带着人离开,回了西府去。
  阿碧与小葵在顾明珠身边伺候着,看着罗氏走了,才担忧地道:“娘子明日真要去西河庄子?”那位郭五娘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往日就事事针对顾明珠,又怎么会无端端在这个时候请了顾明珠去打马球,只怕是另有打算。
  顾明珠笑了笑,毫不在意地道:“若是我不肯应承,怕是她们还会想了别的法子让我去的。”比如让人漏了风声与她知道,说贤王殿下明日也会过去西河庄子上看马球,又或是明里暗里让她以为明日宫中会有贵人去西河庄子上,无论如何都会让她去西河庄子上。既然躲不过,她也不必费心思再推脱了,索性应了就是,横竖他们的把戏她也都清楚了。
  阿碧轻声道:“可后日就是曲江宴了,若是明日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这样的情形,难免会有担忧。
  顾明珠却是一笑,起身朝着厢房走去。明日自然是会出岔子的,这不就是她们想要的。
  第6章 不一样了
  打马球是长安贵府里最为时兴的把戏,这项从西北鲜卑流传而来的马上游戏深受天朝上下的追捧,就连太宗皇帝当年都时时亲自下场与吐蕃使臣较量一番球技。贵府的娘子们自然也是不肯落后于人,常常邀约着一起打马球宴乐,球杖马匹也都是常备着的,这也是暗中比较的手段。
  一早,小葵就捧着一套簇新的胡服送到顾明珠的跟前,绛紫蹙金缭绫衣面上细细密密绣着栩栩如生的蝶穿牡丹花,一双小羊皮靴尖上还坠着拇指大小的珍珠,看起来十分华贵夺目,这是先前顾明珠吩咐他们早早在天香坊订好的。
  阿碧看着那套胡服,伸手接了过来,要展开来替顾明珠换上:“幸好赶得及送来。”
  顾明珠看着那套胡服,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之前她在元日朝拜之时对贤王李景一见倾情之后,让人打听到他喜爱看马球,便忙忙吩咐了人去天香坊订下的,样式衣料都是一等一的,为的就是能够有机会在贤王面前展露风姿光彩夺目,让他能够对自己上心。
  最初的那一次,她原本为了准备曲江宴,拒绝了郭秀娘的邀约,一心一意留在府里跟着教引女史学规矩,可不知是谁放了风声出来,说贤王与显王殿下也会去西河庄子上看这场马球赛,顾明珠急急忙忙换了这身胡服赶着去了西河庄子上,为了让贤王看见自己,明知自己不擅骑马,却是逞强应承了郭秀娘几人的挑衅,骑马下了场。
  顾明珠看着眼前那套华丽耀眼的胡服,伸手摸了摸光滑的袍裳,此刻这套胡服还是光洁鲜艳的,还没有染上鲜血,没有倒在尘土之中。
  “收起来吧,另外送一套来。”她收回手,没有再看那套胡服,平静地摆了摆手。
  阿碧与小葵都吃惊地望着她,喃喃道:“娘子,怎么……”
  小葵忙道:“那婢让人去把先前那套送了来。”
  顾明珠依旧摇头:“送套素净点的衣裙过来,我只是过去瞧瞧,不会下场。”她素来性子飞扬跋扈,平日的衣裙首饰样样都是要拔尖的,一心想压着那群看不起自己的娘子们一头,自然也是不能穿的。
  阿碧与小葵互望了一眼,分明看见对方眼里都是惊讶,但没敢多问,忙照着吩咐下去准备,心里却满是疑虑,依着娘子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舍了刚做好的胡服,要穿素净的衣裙,还说不会下场,她们可是再清楚不过,为了能够让贤王殿下多看她一眼,娘子费尽心思跟着教引女史学规矩,又勉强自己学骑马,这些可不是说说而已。
  挑了好一会,顾明珠才从阿碧和小葵忙忙碌碌捧出来的衣裙里挑了看上去并不出挑的一套,碧色烟霞罗短襦大袖裳,翡翠团云留仙裙,腰间束着织银轻纱帛带。换上这一身,顾明珠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吩咐人备车,去西河庄子上。”语气沉稳,掷地有声,带着冰冷的不屑。
  阿碧与小葵看着眼前一身打扮迥异于往常的顾明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实在不像是她们的娘子,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顾明珠,只是性情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顾明珠带着小葵出了府去。扶着小葵的手上了马车后,她便闭目靠在迎枕上,看也不看马车外热闹的街市。
  小葵拿着拨子给悬挂在马车四角上的镂空银香囊添上了香料,一边轻声与顾明珠道:“娘子,方才婢让人准备马车时,听说二娘子三娘子已经去了西河庄子上了。”她看了看顾明珠的脸色,才又道:“听说今日贤王殿下与显王殿下也会去呢。”她也不知这个消息对顾明珠来说是好还是坏,只怕顾明珠听说贤王会去看马球,会不顾自己不擅骑马就要下场去。
  可她没想到,坐在她身旁的顾明珠连眉眼也没有抬一下,依旧平静地合着眼,恍若没有听见一般。
  小葵不敢再说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娘子这究竟是怎么了,自从元日朝会之后,每每说起贤王殿下,娘子都会满心欢喜,只盼着能让贤王殿下多看自己一眼,盼着曲江宴上能够得了天后娘娘看重,毕竟几位皇子都已经到了婚娶的年级,那样就有机会被选作贤王妃。可现在娘子的行事越发奇怪,连她这个贴身婢女都看不出来究竟了。
  她也不敢多问,小心地退在一旁伺候着,在心里猜测着。
  顾明珠却是缓缓睁开眼,道:“西府那边可有说过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骠骑大将军顾青奉诏巡边已经小半年了,连年节都不曾赶回来。
  小葵愣了愣,好一会才摇摇头:“不曾听说,晚些让人去打听了再回娘子。”却是忍不住咬了咬唇,娘子居然会主动问大将军的归期,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府里上下人人都知道,大娘子心里一直怪大将军偏袒西府,又惧怕大将军的管束,从来不肯多见他的。
  顾明珠听她如此说,却是皱了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父亲能够赶回来,或许她就不用发愁曲江宴的事,至少她若是肯去求了父亲进宫,就不必担心赐婚了,现在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她脸色有些凝重,又不再说话,好似满腹心事一般,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向着西河庄子而去
  第7章 西河庄子
  西河庄子离着长安西郊不远,沿着秀丽的西河绵延数里,在早春的季节里一片鸟语花香的青翠。
  顾明珠的马车停在了西河庄子门前,她扶着小葵的手下了马车,抬头望向这座郭家新修葺好的庄子,乌漆的大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一水儿宽阔平整的青石板直铺进庄子里去,穿着青灰短襦的婢女们正垂手在门前恭候着各位贵府的娘子们。
  看着这里熟悉的景色,顾明珠面色沉静,目光里是一片沉沉的平静,这里是郭家新置办的庄子,却也是她已经来过不知多少次的地方,现在如同她经历过的每一次一样,又一次被他们想尽办法请来这里。
  婢女看见了顾明珠的马车,殷勤地迎了上来:“见过顾大娘子,婢奉娘子之命,在此恭候。”只是她看见顾明珠的打扮却是吃了一惊,今日可是邀请这些贵府娘子们来西河庄子上赛马球的,娘子们个个穿着胡服英姿过人,让婢仆们牵着上好的宝马过来洋洋得意而来,可眼前这位顾大娘子却是一身寻常地大袖襦裳留仙裙,哪里是要上场赛球的打扮。
  顾明珠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只是脸色淡淡地带着小葵跟着婢女往庄子里走去。
  这处庄子里布置得十分用心,小桥流水,假山花池,恍若江南一般秀美的风貌。有不少先来的贵府娘子们三五成群在花间柳下说笑着,赏玩着这里的顾明珠却是看也没有多看一眼,脸色冰冷一言不发地向着里面走去。
  她的神色让引路的婢女更是不安,她也知道身后这位就是那位刁蛮无礼的骠骑大将军府上的大娘子,听闻她连自己继母和祖母都敢顶撞,嫡亲的妹妹们都惧怕她,她虽然是太师府的婢女,却也不敢招惹了这位娘子。
  只是顾明珠一路过去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让婢女松了口气,却更是疑惑这位顾大娘子究竟是要做什么,看起来好似很不寻常。
  庄子最深处是一片宽阔平坦的场地,地面是黄土一寸寸砸实,用桐油反复浇筑了,打磨成了一片平滑光亮的马球场。球场旁搭建着高高的看台,上面摆放着一张张舒适的毡席和案几,是给前来看马球赛的宾客们所用,而球场两侧用数十丈锦缎障出两处障房,就是给入场赛球的人歇息所用。
  顾明珠看了看两边的障房,嘴角微微弯了弯,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只是她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深邃。
  她没有像别的娘子那般,先去障房里与郭秀娘她们见面,而是径直走到看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选了张坐席距坐下来,还唤了一旁伺候的婢女来给自己斟上饮子,自在地吃了一口,漫不经心看着球场里。
  替她引路来的婢女一时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位顾大娘子半点礼貌规矩都没有,应邀而来不但没有先去与主人家见礼打招呼,反倒是反客为主自顾自坐下了,全然没有要去障房里的意思。她不由地咬了咬唇,向着顾明珠屈了屈膝退了下去,悄无声息地向着障房而去。
  顾明珠坦然坐在席上,半依靠在凭几上,看着马球场边一丛开得正好的迎春,嫩黄的花朵衬着翠绿的枝叶着实惹人喜爱,可是望着它的顾明珠却是皱了皱眉,移开了眼去,这景色她已经看得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已经烂熟于心,包括接下来的一切。
  只是安静坐着的顾明珠并没有能就此清静下来,那些看够了风景的娘子们陆陆续续进了马球场来,说笑着上了看台。
  “那边坐着的不是……顾家大娘子顾明珠吗?”有人掩着嘴惊讶地与身边同行的娘子道。
  另外那位娘子瞧了瞧:“是她,她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四下看看,“怎么不见顾家二娘子与三娘子?”
  “只怕那两位也不敢招惹这位长姐。”身旁的人带着讥讽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她使起性子来,可是连自家妹妹都欺负的。”
  早有人不满地扫了一眼远远坐着的顾明珠,道:“秀娘怎么也请了她来,也不怕被她的名声带累了,让人以为咱们与她是一般的。”
  话音未落,她身边的娘子忙拉了拉说话的人,压低声音摇了摇头道:“快别说了,叫她听见了怕是又要惹来麻烦。”
  娘子们都纷纷寻了席位坐下了,只是没有人肯靠近顾明珠的席位旁,都是远远悄悄打量着她。
  顾明珠垂下眼帘,对于那些人眼中的鄙夷与讥讽视而不见,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自己腰间的香囊,目光偶尔掠过南边的障房。
  诸位娘子落座没多久,几位穿着各色胡服手中拿着月杖的娘子满脸笑容地说着话,从障房里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位更是一身大红朱锦团花胡服,头上尖尖的的胡帽上坠着明晃晃的红宝,娇艳如牡丹的脸上带着高傲之色,一双明亮的眼却是径直向着顾明珠望过来,她就是郭太师府上五娘子,郭玉秀。
  她带着那几位娘子大步向着顾明珠走过来,与一旁微笑着起身的诸位娘子微微欠身见了礼,这才昂起下巴望着顾明珠道:“看顾大娘子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打算下场了?”她目光流转,笑容看着温和,只是那语气却是有说不出的意味,“也是,顾大娘子不擅长马术,学了这几个月也只能勉强在马背上坐稳,只怕上了场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还是不要上来得好。”
  她身边的几位娘子纷纷掩口笑了,接口道:“可不是,一会子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
  郭玉秀走近几步,凑近顾明珠身边,低声道:“你可知道一会子贤王殿下与显王殿下也是要来的,他们可是特意来看这场马球赛的。”说完,她又站直了身子,笑盈盈望着顾明珠,等着要看她的表情。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顾明珠居然神色毫无波动,没有诧异,也没有惊喜,依旧摆弄着手里的香囊,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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