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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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福娘这时候却是没心思想到其他人,只知道这丫头身子都这样了还在外头吹着大风呢,吼了一嗓子道:“咋样就咋样了!轮不上你管!赶紧给我回屋去!再出来我就把你扔我家屋顶上去,到时候别给我哭着说不敢!”
  双福娘说话总是这样,大喇喇的口气半点不给人面子,也是因为这样村里的小孩对她向来是又敬又怕的,包括了前世的珊瑚,可这时想着她常常训人时,说的却都是关切着人的,虽说喊是喊的,骂是骂的,但如何都也是好心的,怪不得她这样一个大嗓门的外乡女人,连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赵四爷都让她两分。
  只是珊瑚这时还是有些被她吓到,虽然风大吹散了不少,可双福娘的嗓子却是可以吼过山头的,这时候就隔着个篱笆,不免还是大声了,珊瑚只好低着头,往屋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珊瑚在屋里坐也坐不住,直在屋里站站走走的好一阵,一双耳朵始终竖着听着外头大风刷树叶的声音,每回风吹断了树枝拍了门板,或是吹倒了木桶滚地骨碌碌的时候,珊瑚总要赶紧跑到院里看看,可又怕被珊瑚娘见着,只得偷偷摸摸着在门阶上探了探头,见着不是又赶紧缩了回去。
  忽然外头有推门的声音。
  珊瑚赶紧跑了出去,却是双福娘挽着个篮子进了院里来。
  “赶紧进去!”双福娘招呼了一声便用自己肥胖的身子将珊瑚也给挤进了屋里去。
  待到进了屋放下篮子珊瑚才看到那是装得满满的花生,上头还扣了个大碗,只见双福娘扒出了碗放在桌上,将剥好的花生米扔了进去。珊瑚心中着急,可对面坐着双福娘,就算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也不敢随意出去。相比之下,双福娘却是淡定得多了,屁股压着一条腿坐在炕上,神情自若地剥着花生,时不时地还扔两个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许是前世的遭遇,让珊瑚对风潮有种莫名的畏惧,总怕她爹在这次风潮中会出些什么事,就算这样被自己阻拦了不出海,可珊瑚还是暗自害怕,总怕还会多出些什么意外来。心中暗叹了口气,只好也坐下来,在篮子里抓了把花生放到桌上来,没什么心思,只能慢吞吞地剥着花生壳儿,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双眼还直往外瞟,好几次都将花生壳儿扔进大碗里去。
  双福娘倒也不说她什么,只安静地剥了会儿,便开始跟珊瑚说起话来,从村头的王老爹唯一的儿子参军打仗去了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到村尾有着十几亩地的杜家小妾生了个男娃,谈天说地地说着村里的奇巧事儿。可珊瑚却是晃了晃神,杜家小妾?不禁喃喃出了声。
  “是啊,不就是去年年初从县城里娶回来的那个!也真是福气,杜老头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有这么个老疙瘩,往后坟前也能多柱香了…珊瑚?珊瑚?”双福娘说得正欢,却见珊瑚整个人怔怔愣愣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神神乎乎的样子,叫了好几声都没什么反应。
  是啊,珊瑚嫁进杜家的时候正是崔春英生了孩子不久,那时候夫人还很是厌弃崔春英和那个孩子,直说是她们克了杜俊笙,害得他差点连小半条命都丢了,崔春英总抱着孩子在杜俊笙床头哭来着,那时珊瑚虽奇怪一个庶母怎的能整日守在嫡子的新房中,但又觉得她那是怕杜俊笙没了她自己和孩子都遭人嫌弃,这才反应激动的。可现在想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味了。
  额上被轻轻一拍,珊瑚一吓,这才回过神来。
  “珊瑚!”双福娘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嘴里还喃喃着:“明明中午吃了药了,咋的还是这样晕乎?”
  珊瑚知是自己刚才恍惚了,赶紧摇摇头对双福娘道:“许是昨儿夜里没睡好,有些累了…婶子,你说那杜老头的小妾是去年娶来的,可怎的不多见?一个村儿里的,都快两年了我也没见过几回。”珊瑚知道双福娘是个能人,啥东西都能探究个一二出来,哪家水缸放在墙角哪家母鸡最会下蛋哪家姑娘最手脚麻利,像是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珊瑚就着前世的记忆,在嫁进杜家之前,确实几乎没怎么见过崔春英,对她实在无甚了解,以致一开始进府时总会出现些不知哪里来的麻烦,这样想来,却是她在给自己使绊子。那么在珊瑚进府前,难不成崔春英同杜俊笙便是有那么一层关系的了?
  想到这个,珊瑚身子有些禁不住地轻抖了起来,那崔春英生下的那孩子,难不成……
  “就是的,我每日里在村里来来回回的,也没见着几回。之前倒是听人说过,这女的是在县太爷家做活儿的,也就是十岁的年纪,那杜老头都五十几了……”双福娘本说得正欢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却闭着嘴,打着哈哈又随意说了几句便低头接着剥花生了。
  杜老头年纪大,老了老了才生了杜俊笙这么个病弱身子的,家里的那其他兄弟,全是杜俊笙的叔父留下的,由于当时没分家,杜家的家产又大半都是杜俊笙叔父挣来的,自他死后堂兄弟几个一同住在大宅子里倒也顺理成章了去。只是大半辈子子嗣单薄的杜老头,竟能在过了知天命的岁数还喜得贵子,这使得夫人完全没了话语来赶走崔春英,只是那时听得零零碎碎的闲话,说是从崔春英怀上孩子,杜俊笙便常常卧榻不起,人们背地里都说着,那是崔春英命里带煞,克的。
  知道有些话双福娘觉得跟她这小辈说有些难以启齿,珊瑚点头,也没有再开口,只接着剥着手里的花生。
  安静了一阵,双福娘有时看了看她又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要怎么开口,重复了好几回,连花生都剥不利索了。珊瑚心里直想着杜家的事也没注意到,最后双福娘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了她一声。
  “珊瑚啊…”
  “婶子,怎么了?”珊瑚见她欲言又止的,双福娘这人爽朗的很,从来少有这样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不是吧?
  双福娘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花生壳儿,拉过珊瑚的手,认真道:“婶子就想问你,你觉得你双福哥咋样?”
  珊瑚心中一紧,还真是!
  “双福哥人挺好的,他挺照顾我们这些小的,小时候我们都是跟在他身后跑的。”珊瑚脑中快速运转着,究竟该怎么回应双福娘,这时想着,只要她不明明白白提出来,自己就能打着哈哈转着圈,能拖到绿翠他们家来提亲她就算是逃过这一劫了。
  双福娘摇摇头,接着道:“不是丫头,婶子说的不是这个,婶子是问,要是你双福哥……”
  这话还未完,珊瑚却是惊得一身的冷汗了,只唯恐她便这么说了出来,那这事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珊瑚啊!”外头“砰”的一声,加上这一声唤,打断了双福娘的话。
  “诶!”珊瑚几乎是蹦起身来的,对着双福娘道:“他们回来了!”便赶紧往外头跑了去。
  “这丫头…”双福娘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也赶紧走了出去。
  第八章
  趁着双福在着,将今天收下来的谷子全都堆进院里之前临时搭好的棚屋,双福做完活儿便回了去,双福娘似是有话要说,却见着珊瑚爹娘一脸疲累的样子,便也没多说什么,将剥了一半的花生又挎在了臂上回去了。
  珊瑚本也不愿意让爹娘知道双福娘说的这事儿的,更是没有多说,只心里默念着,咋的绿翠还没让她娘来说亲呢?照这样子,她也不知道能撑得了多久了。
  才进屋,外头便下起雨来,珊瑚望了望外头棚屋下的谷子,珊瑚娘拿了条擦汗的巾子站在门口甩着身上的秸秆灰尘,笑着道:“好在有双福过来帮忙,要不然就得雨了!”
  珊瑚笑笑点头,珊瑚爹在坐在炕上,拿起了烟枪在炕边磕了磕,拿起来看了两眼,又往旁看了看,见炕上的桌角老旧有些脱离开来,直接从上折下一条细细的木签,往枪眼里捅了捅,又磕了几下,这才将里头烧焦的烟丝给倒了出来。
  “咋就是双福好了?”珊瑚爹安静了一阵儿,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一旁从进了屋便瘫在椅子上不动的珍珠却是一愣,听不懂她爹说的什么。珊瑚娘却是知道他的,会心一笑道:“是啊,要不是你的大丫头说了要搭个棚子,来几个双福也没用!”
  珊瑚本该被她爹如此护犊子惹得乐的,可这时却忽然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泪湿了眼眶。赶紧转过身去,道:“我去看看饭做得了没。”便匆匆出了门去。
  厨房里,珊瑚约摸着,早就放下的煮着的晚饭该是差不多了,锅盖一掀,热乎的大锅糠米粥正咕咚咕咚地响着,热气一阵氤氲了整个小小的厨房。从旁抓了把洗净的酸菜,三下两下便切好放在一旁,将一边的小锅放上灶台的另一个口子,没多会儿也煮开了来。里头是昨儿晚上吃剩下的白条子,原本放过夜的鱼拿盐腌了便得了,可白条子细薄,腌渍久了就成鱼糟了,只能先用水煮了,放得咸一些也就是了。
  这会子见锅里滚得起劲儿,珊瑚将刚才放在一旁的酸菜往里一倒,便盖上锅盖让它小煮一阵。珊瑚这时也没事干了,站在灶前直发呆,记忆中,珊瑚爹是个极和蔼的人,很少对着他们姐妹三个发脾气,由是人老实,珊瑚娘有时还能对着他撒些脾气,只是他护犊子,外头人再是好的,也不许人对他们娘儿四个有不好的,那时还总被惧内的二叔笑了好多番。
  “好香啊!”珊瑚本还神游着,被身后的声音一叫却是赶紧回了神。
  “爹,你咋不在屋里歇着?饭就快得了,待会子就能吃了。”珊瑚掀了一把煮白条子的锅,酸菜似乎还没够烂,这便重新盖上了去。
  “你咋的知道今儿会大风大雨的?”珊瑚爹望了望外头遮着那大堆谷子的棚子,以前也不是没有收冬时下雨,只是这都已经是秋冬时节,早没有夏天那样的大风大雨,如何都是预料不到现在还会有这样的风雨天的,昨儿珊瑚坚持着,一定要搭个棚子,这才将院里之前便有的茅草棚子上头再加了层顶,固住了,中午刮起风来的时候,珊瑚爹才觉得昨儿搭了那顶,是真没错。
  “嗯…”珊瑚顿了顿,道:“是听六嬷嬷说的。”
  六嬷嬷家就她一人,住在村头,也不种地,家里养了两头种猪,只靠着这猪,一年到头也算是衣食无忧了。只是六嬷嬷人和善,又能测字,村里哪家生了小娃都要找她起名儿,像珊瑚姐仨的名儿便都是她起的。
  听到是六嬷嬷说的,珊瑚爹点点头,抽了口烟道:“我听双福说你早上还晕了去,现在咋样了?”
  珊瑚一顿,正找不到机会来说这事儿,双福倒是给起了个好头,便笑着道:“没事了,过了中午也不怎么烧了,二黑奶奶的药是好的,还是双福哥请了她过来的…爹,双福哥问你了没?”
  珊瑚爹一愣,“问什么?”
  “没问?”珊瑚很是惊奇,一时有些收不回的样子,转脸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事…”
  珊瑚爹却是觉得有事,道:“你说双福问的是啥事?”
  珊瑚闪闪躲躲,她爹最后板起脸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珊瑚才吞吞吐吐地道:“今儿双福哥和我去了亭子那里,去…去找赖麻子…”
  珊瑚爹一惊,急问道:“你们找他做啥?”
  “我…爹,你咋的会欠了赖麻子那么多银子谷子?我们家也没少那几担谷子吃饭,这又是临冬了,收了地一冬天吃不完的,你咋的会欠的?”珊瑚本还不敢说的样子,可一说上欠东西却是激动了起来,压着嗓子急切着问。
  珊瑚爹安静低着头,好半晌了也没开口。
  珊瑚却知道自己这招使对了,她爹一着急,就容易方寸大乱,早忘了问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时候被她抓着小辫子,又是个没能解决的事儿,更是将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于是接着低了嗓子试探道:“是不是前几日喝酒喝得,被他使了心眼儿了?”
  珊瑚爹拿着烟袋的手明显一顿,还是没有开口,却转了身,要往外头去,珊瑚赶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道:“爹,到底是欠了多少?谷子咱有,要咱多少给他!可银子就…总会有办法,这天儿这样,爹,你可千万不能下海啊!”珊瑚自认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即使是重生了一回,也只是比以前多了些看透人心的经验,多了胸口的一腔怨愤,可是不聪明,始终是不聪明,即便是能做成什么事儿,也只靠着对这人的了解了然些前世看不懂的事。现在对着珊瑚爹,她是怕极了的,怕极了即使自己多加阻拦,还是未能救回,那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这个家又该怎么办?
  珊瑚爹皱了皱眉,抽走了自己的手,才往外走,便遇见珍珠从院里走了进厨房来。珍珠见这两人脸色都不好,有些奇怪地盯着珊瑚爹的背影看了一阵儿,转身对珊瑚道:“娘问可以吃了不?”
  珊瑚看了她一眼,眉头未松,转身掀开锅盖,酸酸的味道合着鱼香味甚是好闻,珊瑚心中却打翻了五味瓶,杂陈难言。
  不知是白天睡得多了还是心里有事闹的,珊瑚躺在床上,两眼直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旁边传来珍珠的微鼾声,心里慌慌的,如何都睡不下。今儿找了借口说自己身子不舒服,那张网扔在一边不愿意去补它,哪知道她爹吃完饭就找了她娘给补了。
  这不闹心么?
  珊瑚又翻了个身,又躺了一阵,正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许是老鼠,昨夜里吃了花生,还寻来着。珊瑚心里想着,闭着眼睛继续睡。
  门板“嘎吱”了一声,开了又关。
  哪家的老鼠会关门?
  珊瑚一惊,直直地坐了起来!爬到炕头的窗边,一道影子正从院儿里出了去。
  是爹!
  意识到这个,珊瑚却是一下慌了神,翻身下炕,急急地汲了鞋子,伸手从炕尾抓起自己的小袄赶紧地披上身,跑到门口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就穿了条亵裤,这才又赶紧跑了回去,穿好了裤子才急急地跑出了门。
  要在爹下海前拦住他!珊瑚心想着,脚下不由加快了脚步,顾不得这夜半三更的头顶着大风,直往东头的海边去了。
  珊瑚爹的船都是放在东头的,珊瑚直觉得往东头走是没错的。哪知到了东头,船都不见一只,这才想起南港避风,这天儿,渔民们早把船驶到南港去避风去了!
  这才赶紧掉头,直往南港跑了去。
  待珊瑚到了南港,这头的风却是小了些,只是浅海上的竹筏木舟却是被掀翻了好几些,珊瑚看得胆战心惊,这时又是夜深风怒,不禁颤着声音大喊了起来:“爹——你在哪里?爹——”
  只是这时似乎风又开始大了起来,将珊瑚的话音棉絮一样吹散在夜半的浅滩上。
  寻摸了一阵,实在是没有珊瑚爹的身影,珊瑚却是更急切了起来,看着一旁几只还未被掀翻的木舟,珊瑚定了定心神,翻身上去,摸着黑寻到了撑船的竹竿,往水里一撑,船就像沾了墨的笔,在海面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水痕,乘着风直往外海推了去。
  珊瑚是个渔家女,撑船出海是家常便饭,只是珊瑚少出外海,唯一一次便是前几日——她从前世回来时候,便是落在了坠海还抽了筋的自己身上。所以,说不怕,那是假的。
  黑夜的海,比白日看着还要茫然一片,加上天儿不好,月隐星无,更是显得天地全无,置身于一片漆黑中。珊瑚不知道自己对不对,或者她能救了爹回去,从此一生回圜,或者她就此葬身深海,却也好过再多受一次苦难。
  只是这时珊瑚却顾不得考虑那么多,只知道拼了命地往外划。浅海撑杆,深海划桨,竹竿早就换成了木头做成的浆,珊瑚没用过,很是不顺手,可是不顺手也要划,爹的命,自己的命,一家人的命运,似乎就全系手上紧紧抓着的一双浆上了!
  忽然,珊瑚听到不远处“扑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入水底的声音!
  “爹!爹是你吗?爹!”珊瑚一到夜里眼睛便不好使,这会子又是没灯没火的,珊瑚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听到了声响,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爹,只是这大半夜的,哪里还会有人跑到这海上来,还跑到这么远来跳进水里?不可能!可是这发黑的海水,投下什么东西都像是被吞了一样消失的无踪无影的,珊瑚只好拼着嗓子大喊大叫,希望爹能听到。
  “丫头!”是爹的声音!这一声传来,珊瑚却是比知道自己重生了一回还要激动,对着茫然的海面大喊道:“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珊瑚爹该是在不远处,珊瑚可以听到他划着水从水里游过来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听着重的很,全然不像平时那般流利。珊瑚爹过了半辈子讨海的生活了,一入海该是如鱼得水的,怎的会有这样的声音?珊瑚一边担忧着,一边听着越来越近的划水声,该是在自己身后的才对!珊瑚这才赶紧转了身,道:“爹,爹你还好吧爹?”
  一阵停顿,划水声却依然是越来越靠近,直到珊瑚爹一手攀住木舟的船舷,还没来得及喘了口气便道:“丫头,赶紧的,这里有个人!”
  “什么?”珊瑚一惊,眼睛看不到,只好手上赶紧往船舷那边摸索,待摸到珊瑚爹的手,这才将珊瑚爹已经推近了的人给拽住,手上一摸,竟还套着个渔网!
  那人该是全然人事不省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人拉上船,珊瑚只知道,这是该个汉子,毕竟真的是,够沉的!
  珊瑚爹倒也还好,见那人被救上来,也攀着船舷,珊瑚赶紧也将他拽了上来。
  “爹,还有网呢!”珊瑚直喘着粗气,跌坐在不大宽敞的木舟上。
  “我知道。”珊瑚爹缓了缓气,沉默了一阵,珊瑚听到那边有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割裂了的声音。
  “走吧。”珊瑚爹递过来一只浆,自己手里拿了一把便开始划了起来。
  “可是我们的船…”
  “不要了,风太大,赶紧回去!”
  珊瑚闻言也不再多说,拿起长桨便赶紧往回划了起来。
  第九章
  天幕依然灰蒙蒙的,外头狂风肆虐依旧没有半点停歇下来的样子,临时搭好的棚子顶被大风吹得一下一下地掀开来,有节奏地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屋里,珊瑚娘吹了吹手里的火折子,点起往常少点的油灯。
  “这是咋样了?”珊瑚娘看着躺在炕上的珊瑚爹,蜡黄的脸上没什么精神,半闭着一双眼,嘴唇苍白而干,听见问话,摇了摇头,道:“给我水。”
  珊瑚娘从后头的桌上拿起个土瓷碗,倒了碗水递了过来。
  昨儿晚上大半夜的,珊瑚娘听着外头有动静,可是做了一天的活儿累得不想起身,本想推推珊瑚爹出去瞧瞧的,却发现身边的炕位上是空的,想着许是珊瑚爹上茅房去了,便闭上眼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却还是不见珊瑚爹的踪影,珊瑚娘有些奇怪,披上外衣去了茅房看看,一见没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往珊瑚他们屋里去了一趟,才发现珊瑚也不见了!急得她赶紧推醒了珍珠,珍珠揉着眼不耐烦道不知道,翻了个身又睡了去。
  正穿上衣裳打算出去看看,便听到珊瑚在外头喊着自己,赶紧跑到院里一瞧,珊瑚爹浑身湿地背着个壮汉,珊瑚在一旁帮忙扶着,珊瑚娘这才忙跑了过去。
  接着下来,这么多年连小灾小病都未有过的珊瑚爹发烧了,从夜里烧到到现在。看着珊瑚爹躺在炕上,珊瑚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心里只想着,这几日家里也不知道招了什么了,三天两头的出事儿,现在就连家里的顶梁柱都出了这档子事儿,说是连网和船都没了,待这风雨停歇下来,得到龙王庙去上柱香,拜平安去了。
  珊瑚爹这时候头重脚轻的,躺在炕上都头晕,只是想起昨夜救下的那人,开口便问了起来:“喂,昨儿那人咋样了?有没有请了二黑奶奶来看看?”
  珊瑚爹自年轻时候起便没叫过珊瑚娘的名字,许是害羞许是不好意思,总之就是没叫过,到了后来有了孩子,在外头便称孩子娘,回了家依旧是叫“喂”。珊瑚娘这么多年了,早不在意这个,也是知道他的,倒也习以为常,回答道:“找了,说是除了身上被海水泡的磨破皮的,也没啥大事儿,只是现在还没醒,咱家屋子不够,把他放到双福家里跟双福一个屋了。孩子爹,你是咋捞到这么大个人的?这大半夜的,你咋的还出海去了?还雨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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